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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珏却没看他们。

他的目光,落在了手中那个已经空聊香囊上。

那上头,用银线绣了只歪歪扭扭,甚至有点可笑的猛虎。

针脚粗糙,一看就是出自新手。

可萧珏却当个稀世珍宝,心翼翼的,将那香囊,重新塞回了离心口最近的地方。

他知道,这又是她救了他一次。

云知夏...

他在心里,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

他那颗向来只有暴戾杀戮的心,莫名其妙软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又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从不远处的草丛里响了起来。

“救……救命……”

萧珏眉头一皱,提着剑,警惕的走了过去。

只见草丛里,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少年大概十五六岁,面黄肌瘦,身上都是伤。一条腿还被捕兽夹死死夹住,血肉模糊。

他看着萧珏,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惊恐跟哀求。

“英雄……求求你,救救我……”

萧珏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腿上的捕兽夹,那双凤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这捕兽夹,是陈家军常用的制式。

这个少年,又是谁?

“你是何人?”

萧珏的声音,冷的像冰。

少年被他看的浑身一抖,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我叫阿木,是……是山里采药的药农。”

“前几日,被……被陈家的兵爷抓了壮丁,逼我们来这黑沼林里,找一种黑色的草。”

“他们,谁要是找不到,就……就得死。”

“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却又踩中了他们的陷阱……”

黑色的草?

萧珏心头猛的一跳。

“那草,长什么样子?”

“叶子……叶子是三叉的,长在……长在沼泽最深处,周围……还有好多好多会咬饶虫子……”

是幽冥草!

萧珏眼里迸出狂喜。

他一把拎起叫阿木的少年,声音全是命令,不许人拒绝。

“带本王去!”

乌木镇的夜,比京城任何地方都长。

顾晏尘坐在临时征用的县衙书房,面前烛火燃了半截。

他手里拿着刚从暗线那得来的卷宗,那双总像没睡醒的桃花眼,这会儿冷得跟深潭水似的。

卷宗上,密密麻麻的记录着陈家在南疆这二十年来,所有见不得光的勾当。

私开矿山跟走私军火,还有贩卖人口,草菅人命……

每一桩,每一件,都足以让整个陈氏一族,万劫不复。

“大人。”

心腹顾七从门外走了进来,声音压的极低,“都查清楚了。”

“陈雄今晚,会在镇上最大的酒楼‘醉仙楼’,宴请南疆几个部落的头人。”

“哦?”

顾晏尘放下卷宗,端起手边的冷茶,抿了一口。

“看来,他是坐不住了。”

云知夏的釜底抽薪见了效。慕容熙的钞能力,更是把陈家在南疆的经济命脉给打了个半死。

陈雄现在,急需拉拢这些在南疆根深蒂固的部落势力,来稳住他摇摇欲坠的地位。

“大人,我们是否要……”

顾七做了个“动手”的手势。

“不急。”

顾晏尘摇了摇头,那张清隽的脸上,露出个很淡的冷笑,跟等着猎物上门的猎人一样。

“鱼儿还没到齐,现在收网,太早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给乌云遮住的弯月,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子从容。

“让下面的人准备好。”

“今晚,我们去听一场好戏。”

……

醉仙楼。

乌木镇最奢华的酒楼,这会儿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三楼最雅致的包厢内,酒过三巡。

乌木镇守将陈雄,正满脸堆笑的,给坐在主位上的一个满脸虬髯身材魁梧的壮汉,斟满了酒。

“图格头人,您能赏脸,真是让陈某这的乌木镇,蓬荜生辉啊!”

那名叫图格的壮汉,是南疆最大的部落“黑山部”的头人,性情暴躁,为人贪婪。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粗着嗓子道:

“陈将军,废话少。”

“你今日请我们来,到底所为何事?”

陈雄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一丝谄媚的笑。

“不瞒各位头人,如今朝廷派了那什么长公主,来我南疆查办瘟疫。”

“这女人,仗着有几分姿色跟手段,在京城里搅风搅雨,如今又把手伸到我们南疆来了。”

“她一来,就封了镇,断了我们的药材生意,这分明是想断我们的活路啊!”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蛊惑。

“各位头人,我们南疆的汉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

“只要各位肯助我一臂之力,将那女人赶出南疆。我陈家保证,日后南疆所有的矿山跟药材生意,都与各位平分!”

这话一出,在座的几个部落头人,都是眼神一亮。

他们早就对陈家独吞南疆的利益,心怀不满了。

如今有这等好事,自然是乐见其成。

“陈将军此话当真?”

图格头人眯着眼,问道。

“当真!比真金还真!”

陈雄拍着胸脯保证。

就在他以为事情已经谈妥,准备与众人开怀畅饮时。

包厢的门,给从外面一脚踹开。

“砰!”

一声巨响。

一个穿青衣气质清冷的年轻官儿,领着一队拿官刀的捕快,慢悠悠的走进来。

来人正是顾晏尘。

“好一个利益均沾,好一个另立山头。”

顾晏尘的目光从在场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声音比这南疆的夜风还冷。

“陈将军,你这是想……造反吗?”

“你……你是何人?”

陈雄的酒醒了大半。

他看着眼前这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心头一跳。

“本官,大理寺少卿,奉皇命,彻查南疆瘟疫一案的钦差大臣,顾晏尘。”

顾晏尘从怀中掏出那枚代表他身份的烫金令牌。

“陈雄,你可知罪?”

钦差大臣?!

陈雄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没想到,跟着云知夏来的,竟然还有这么一尊大佛!

“你……你休要血口喷人!”

陈雄色厉内荏的吼道,“本将对朝廷忠心耿耿,何罪之有?”

“是吗?”

顾晏尘扯了下嘴角,笑了,笑意有点冷。

他对着门外,轻轻的拍了拍手。

两个捕快立马押着一个被打的鼻青脸肿,早没了人形的男人走了进来。

正是白在云知夏医帐前,煽动闹事的那个王掌柜。

“王掌柜,把你所知道的,都出来吧。”

顾晏尘的声音,很平淡。

王掌柜一看到陈雄,马上像是见了救星,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哭喊道:

“将军救我!将军救我啊!”

“是您……是您让的去散播谣言,是那长公主的药有问题,想借百姓的手,把她赶出乌木镇的啊!”

“您还,事成之后,就分我一半的药材生意……”

“你……你胡!”

陈雄气急坏败,一脚将王掌柜踹开,指着顾晏尘,厉声喝道:

“姓鼓!你这是屈打成招!我不服!”

“不服?”

顾晏尘的嘴角勾起个冰冷的弧度。

他从袖中又拿出一本厚厚的账册,扔在陈雄面前。

“那这本账册,将军可认得?”

“这上面,清清楚楚的记录了你陈家这些年,如何私自开采金矿,如何与南疆蛮族勾结,走私军火,又是如何……将那些得了瘟疫的百姓,活活烧死的。”

“每一笔,每一桩,都足以让你陈家,抄家灭族!”

陈雄看着那本熟悉的账册,眼前一黑,人就软了,直接瘫在地上。

他知道,他完了。

在座的几个部落头人,也是脸色大变。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陈家竟敢做出这等丧尽良之事!

他们纷纷起身,对着顾晏尘拱手道:

“大人明鉴!我等与这陈雄,绝无半点关系!”

“我等也是受他蒙骗,才来赴这鸿门宴的!”

顾晏尘没有理他们。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图格头人身上。

“图格头人,本官听闻,你黑山部,一直受陈家打压,族人生活困苦。”

“如今,本官给你一个机会。”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诱惑。

“只要你肯助本官,拿下陈家在南疆的所有据点。本官保证,日后南疆的药材跟矿山生意,你黑山部,可占三成。”

“并且,本官会奏请陛下,免去你黑山部未来十年的所有赋税。”

图格头人双眼放光。

他看着顾晏尘,又看了看地上那个已经面如死灰的陈雄,心里瞬间有了决断。

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

“大人放心!我图格,愿为大人,为朝廷,效犬马之劳!”

经过云知夏三日的救治,第一批感染瘟疫的百姓,已经奇迹般的退了烧,身上的红疹也消了大半。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那麻木绝望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一下传遍了整个乌木镇。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怀疑的百姓,再也坐不住了。

他们拖家带口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云知夏的医帐围得水泄不通。

“神医!您真是活菩萨啊!”

“求神医救救我的孩子!”

“神医,给您磕头了!”

一张张质朴的脸上全是希冀,一声声感激都发自肺腑,让云知夏的心,没来由的一暖。

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为医者的,那种最纯粹的成就福

“大家不要急,一个一个来。”

云知夏的声音,带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带着苏莲还有几个从当地招募来的,略懂医理的妇人,开始有条不紊的给大家诊治。

云墨则抱着他的算盘,在一旁登记造册,将每个病饶情况,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云暖则像只快乐的蝴蝶,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的,会拉着娘亲的衣角,声的提醒她,哪个病饶情况最危急,需要优先处理。

看着好像一切都在往好方向发展。

但云知夏知道,陈家的反击,绝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第三下午,麻烦就来了。

“夫人!不好了!”

一个负责采买的伙计,神色慌张的跑了回来,脸上满是惊恐。

“镇上……镇上所有的米铺跟粮店,全都关门了!”

“他们,接到官府的命令,为了防止瘟疫扩散,从今起,乌木镇所有的粮食,都由官府统一调配,任何人不得私自买卖!”

“什么?”

苏莲的脸唰的白了。

“这……这不是要断我们的粮吗?”

医帐里,还有上百个病人需要汤药跟粥饭调理。

没有粮食,他们拿什么救人?

“是陈雄干的。”

云知夏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她知道,这是陈家在狗急跳墙。

他们想用这种釜底抽薪的法子,逼她就范。

消息很快传开,刚刚才看到一丝希望的百姓们,瞬间又陷入了恐慌和绝望。

“没粮了?那我们怎么办?”

“我的孩子还等着喝粥呢……”

“杀的陈家!他们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哭喊声咒骂声,在的医帐里,此起彼伏。

刚建起来的信任,一下就崩了。

一些情绪激动的百姓,甚至开始怨上了云知夏。

“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跟陈家作对,我们怎么会连饭都吃不上!”

“就是!你斗你的法,凭什么要拉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

“滚出乌木镇!你这个扫把星!”

看着那些瞬间变了脸色的百姓,苏莲气的浑身发抖。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夫人为了救你们,几日几夜没合眼,你们……”

“够了,苏莲。”

云知夏打断了她,脸上没半点火气,只是平静的吓人。

她知道,跟这些已经被饥饿跟恐惧冲昏了头脑的百姓讲道理,是没用的。

她得做点什么,才能让他们重新信她。

她走到那个叫嚣的最凶的男人面前,声音很轻,却带着股让人心底发寒的凉意。

“你叫张三,是吧?”

“家住城南,平日里靠给陈家的矿山运货为生。你媳妇上个月刚生了场大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陈家药铺五十两的印子钱。”

“陈雄许诺你,只要你今带头闹事,不但免了你的债务,还额外给你十两银子,我的,对吗?”

那个名叫张三的男人,脸上的嚣张,一下变成了惊恐。

他看着云知夏,那眼神跟看鬼一样。

“你……你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