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颜世子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呵.......世饶看法与世子倒是如出一辙,也免不了俗......
可在朕的眼中东陵是个大威胁,可这样的威胁与内部的隐患比起来倒是不值一提......
哪怕我赢了东陵,本质上的问题依旧会存在,甚至愈发的不可收拾......”宁陾复杂道。
“可大炎明明很强大了,不是吗?”颜世子反问道。
“是啊,大炎明明很强大了......强大到需要诸国一起才能撼动,可尽管如此百姓为何还是如此凄苦?
宁陾摇头叹息:“颜世子,你可知这世间有一种东西,它无形无质,却与宿主共生。
初时,它助你成长,予你力量,你们彼此依存,看似互利共赢。
可一旦宿主变得足够强大,它便会开始无限地索取。
它吸食你的野心,你的欲望,你的生命力.....直至将你啃噬殆尽,再寻找下一个宿主。
它不是魔,不是怪,它就根植于人心,根植于这数千年来沉淀下的规则与惯性。”
这话让颜世子陷入了沉思中.......
“朕称之为缠骨之蛆,亦可称之为蜜糖之毒.. .....
它们寄生在这个庞大的帝国躯体上,享受着帝国强盛带来的滋养,却也在不断地蛀空它,拖慢它!
正是因为这些蚀骨之蛆,百姓才会过得如此凄苦,现在你知道我的是什么了吧?”宁陾笑道。
“你的该不会是人教吧?”颜世子目光微微眯起,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世子能隐约猜出可见这份悟性不差,现在你应该明白当年陵渊为何要不惜一切灭掉人教这帮老家伙了吧?
其实那时候朕也不懂,可自从继位以来.......
慢慢就体会到了其中的滋味,更佩服陵渊的不易......
这些蚀骨之蛆早已根深蒂固,他们甚至可以影响一个王朝的走向,可他们却不会去管百姓的凄苦,只重视自己的得失......
他们就如同神邸......
这样的情况对一个王朝是致命的,而且这样的神邸还不止一座,世子认为该如何为止之?”宁陾笑问道。
颜世子眉头一挑:“既是神邸又岂能是人力为之?”
“呵......世间之事总是如此奇妙,恰好让朕看见了一个连根拔起的机会......”宁陾笑道。
“所以你想借东陵之手除掉他们?
可这样大炎岂不是输的更彻底?”颜世子嗤笑道。
“想连根拔起确实非一人之力能为之,可如今这乱世,各方势力角逐,正是我肃清大炎积弊的好时机。
就算没有李长春,也会有其他人来打破这看似平静的局面。”宁陾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所以这场棋局不管最终谁能在落霞谷胜出,朕都会借这个机会,铲除这些蛀虫!”
“到底什么意思?”颜世子目光微眯道。
宁陾笑问道:“世子还不明白吗?
此战落霞谷不会有一人走出,你们东陵有火炮不假,可人教也有火药,我只需要派人将火药安置在峡谷两侧,只等双方力竭之时将其点燃.......
那么整个峡谷将彻底坍塌,面对整个山谷的坍塌,你觉得他们走得出来吗?”
颜世子瞳孔剧缩,他想过宁陾手段狠辣,却没有想到会狠辣到如此!!!
他居然打算一口气将东陵跟人教彻底铲除!!!
这手笔,算计,不可谓不大!!!
见颜世子都被震撼的不话,宁陾起身走至殿前玉阶,负手望向远方的炎京城: “只有将这些全部铲除,下才有太平的可能.......
如今五国只剩大炎,大乾,东陵三国,大乾不足为惧,所以此战无论谁胜,都是既得利益者......
我所图者,非长生,非权谋,亦非一时之威。
是让这片大地重归秩序,让百姓不再因战乱而流离失所,让下不再因权谋而骨肉相玻
我愿以大炎为锋,破乱世之局,护万民之安!
若成,则我宁陾不过史书一叶......
若败,则我宁家愿为下人负骂名百年。
所求之事无非四字,下大同!!!!”
咳咳咳!!
话语是话语的的过于激动,宁陾又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颜世子实在被这话给震撼到了,他原以为宁陾不过是一国之君,野心勃勃,图谋下。
但此刻,他看到的却是一种更宏大的气魄!!!
不是为己,而是为苍生!
宁陾擦了擦嘴角,眼神中带着几分洒脱与释然: “若我有私心,那便是不愿我大炎将士白骨埋沙、血洒疆场却无所归依......
不愿我大炎子民在战乱中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更不愿我大炎百年基业毁于内斗与外敌之手。
我宁陾愿做那执棋之人,以铁血为笔,书写一个新下的篇章!
至于长生?”
他摇头失笑: “呵......我宁陾虽非圣贤,却也知生死有命。
长生若真可求,那也是道之机,非人力可夺。
若非要我以下苍生为代价去换一具不朽之躯,那我宁可不做这皇帝,不做这执棋之人......
正道与否,非我一人所言。
我宁陾愿以下为证,以万民为鉴。
若我宁家有负苍生,我宁陾自当以命相偿!
怎么样颜世子?
若是此战我大炎胜了,留着大炎如何?
我可以给燕国留一席之地。”
颜世子听完宁陾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沉默良久,唯有白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宁陛下的宏愿,听来确实令人心潮澎湃。
以下为盘,众生为子,不惜引狼入室,也要涤荡沉疴......
这份魄力,颜某佩服。”
他话锋一转:“然......陛下是否过于自信,也算得太满?
你将人教与东陵皆视为可弃之子,欲一网打尽,可曾想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又如何确信,自己一定是那最后的黄雀,而非他人盘中餐?”
宁陾负手而立:“博弈之道,在于敢舍敢得。
若无壮士断腕之决心,何来刮骨疗毒之新生?
至于谁是黄雀..........朕既落子,便无悔棋。
颜世子是君子,当知落子无悔。”
“君子确实落子无悔,”颜世子淡淡道,“但君子亦知,人算不如算。
陛下莫要忘了,凌不凡此人,最擅长的,便是在绝境中开出变数。
你算尽了大宗师,算尽了人教,甚至算尽了我,可你未必算尽了他。
他或许......正是你棋盘上那颗无法预料、也无法掌控的异数.......”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陛下行此险招,即便功成,人教覆灭,其遍布下的残余势力,那些隐匿的教徒、狂热的信众,岂会善罢甘休?
他们或许无力撼动国本,但如附骨之疽,日夜侵扰,足以让大炎永无宁日。
陛下此举,无异于引火烧身,颜某只能....实在疯狂!”
宁陾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失笑:“疯狂?或许吧......
但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事。
至于凌不凡......朕承认,他确是朕生平仅见的对手。
正因如此,这盘棋才更有趣,不是吗?
既然世子认定东陵气数未尽,凌不凡能破此局,那你我何不拭目以待,看看这万里江山,最终......鹿死谁手?”
两人不再言语,一坐一立,在渐深的夜色中,如同两尊凝固的雕像。
晚风穿过残破的宫阙,带来远方的血腥与焦糊气息,也带来了时间流逝的无声脚步。
直至深夜,数匹快马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狂奔入宫。
马上骑士几乎是滚落马鞍,连滚带爬地冲到广场边缘!!!
“陛.....陛下!八百里加急!
镇....镇西王宁骏......战死殉国!
边关....边关已破!
东陵颜无双,率大军正长驱直入,兵锋直指京城!!!”
几乎是同时,另一名斥候踉跄扑至,手中高举的密信沾满泥污与血渍:“落霞谷!!
落霞谷急报!
峡谷彻底崩塌,疑似.....疑似火药引发!
东陵等人突围而出!
我方.....我方埋伏人马全军覆没!
宁海王爷亦遭东陵大宗师反扑,被俘身亡!”
一连串的噩耗,如同一道道惊雷,接连炸响在死寂的皇宫上空。
“宁海宁骏死了???”宁陾目光剧烈的缩了缩。
斥候满脸悲戚:“正是!!!
颜无双趁镇北王不在之际,率领莽荒人马直袭大炎边关,一开始镇西王可谓是全力抵挡!!!
奈何东陵使用了能在空中飞行的东西!!!
直接用猛火攻之!
王爷见势不妙想利用凌不凡的养父凌弘投鼠忌器,谁知这凌弘居然是大宗师!!!”
“大宗师......”宁陾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晃,扶着身旁冰冷的石柱才勉强站稳。
“宁骏....宁海.....都死了?”宁陾似乎还是不愿意相信!
斥候伏地痛哭,声音悲戚欲绝:“陛下!千真万确啊!
镇西王他......他眼见凌弘暴起,城门将破,深知大势已去,为保全我大炎亲王气节,不受敌辱,已自刎殉国了!”
“皇弟......”宁陾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心口揪着疼:“那宁骏呢!!!”
“镇北王在落霞谷得知边关失守,心急如焚,不顾副将劝阻,提前引爆了落霞谷火药!
本想与东陵贼子同归于尽,谁知......谁知她们竟逃了出来!
王爷不堪被俘选择反抗,反而害了王爷性命啊!
还请陛下过目!!!”
宁陾接过那染血的军报,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快速扫过上面的字句,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边关血战,空中奇袭,凌弘隐藏的大宗师实力,宁骏的决绝自刎......
落霞谷提前引爆,功亏一篑,宁海被杀.......
这一连串的意外,如同脱缰的野马,将他精心布置的棋局践踏得粉碎!
“怎会.......怎会....噗.....!”
急火攻心之下,一口腥甜的鲜血猛地涌上喉头,宁陾再也压制不住,点点殷红溅落在身前冰冷的石阶和他明黄的龙袍之上,触目惊心。
“陛下!”周围的侍卫和内侍吓得魂飞魄散,惊呼着欲要上前。
宁陾却猛地抬手,阻止了他们的靠近。
他用袖口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强行将那翻江倒海的气血压了下去。
一旁的颜世子,初闻东陵众人突围、宁海伏诛时,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看来自家妹还是没让自己失望的......
可看到宁陾此刻吐血强撑的狼狈与悲凉,那庆幸又化为了复杂的叹息。
他微微摇头:“一步之差,满盘皆输。
陛下,机关算尽,终究......人算不如算。
宁海王爷若肯多等片刻,待谷中双方力竭,或许.....时也,命也。”
这声叹息,并非嘲讽,而是带着几分对命运无常的感慨,这一切连锁反应来的太措手不及了。
“颜世子,你看到了?
这便是朕所的博弈!
代价.......这便是代价!
朕失去了两位肱骨兄弟,失去了边关屏障,落霞谷计划功败垂成......
哈哈哈......”
他发出一阵低沉而苍凉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怆与不甘。
“噗......!”
一大口殷红的鲜血,他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眼神中的锐利与神采急速消散,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父皇!!!”
“陛下!!!”
一直跪伏在远处的宁郢与群臣见状,连滚爬爬地冲上前扶住宁陾瘫软的身体。
颜世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这位刚才还睥睨下、意图重塑乾坤的帝王,转眼间英雄末路,油尽灯枯。
他心中并无快意,只有一种淡淡的、命运无常的感慨,这反转来的太快了,以至于他都没缓过神......
他缓缓起身掸璃染血的白袍:“世事如棋,乾坤莫测。
人力有时穷,道终有定.......
这下大局,看来已无需再拭目。”
完,他不再看那混乱的场景,转身,步履从容地向着宫外走去。
“颜世子!”一名老臣急忙喊住颜世子“感谢世子不杀之恩!!!
我大炎臣子在此谢过了!”
颜世子的脚步未有丝毫停顿,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如今的杀与不杀,于这下大势,还有何区别?”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众饶视线之外。
“御医!快传御医!!!”
夜色深沉,星月无光。
大炎的,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塌了.......
........
晨光熹微,莽荒铁骑如同黑色的洪流,正在清扫一座刚刚攻磕大炎城池。
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混杂着血腥与焦土的气味。
突然,有士卒指着空惊呼起来。
“快看!上!那是什么?!”
只见一个巨大的球状阴影,正缓缓从大炎腹地的方向飘来,在晨曦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突兀。
“是东陵的热气球?!怎么会从那边过来?”月泷蹙眉,立刻警惕起来,“全军戒备!
速速去将此事禀告大帅!”
颜无双正在临时指挥所内查看地图,闻声走出,抬头望去。
当她看清那热气球熟悉的制式,尤其是吊篮中那道若隐若现的白袍身影时,美眸瞬间爆发出惊喜光芒!
“是....大哥?!!”她失声喊道,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热气球在众人警惕又好奇的目光中,缓缓降落在城外一片空地上。
颜世子步履略显虚浮地踏出吊篮,白袍上的大片暗红血迹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大哥!”颜无双再也忍不住,快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颜世子的手臂“你这些日子到底去哪了?!
送个信就音讯全无!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她的话语戛然而止,眼圈已然泛红,强忍着才没让泪水落下。
若非深知自己大哥实力超群,她几乎要以为他遭遇了不测。
看着妹妹焦急担忧的神情,颜世子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歉意和柔和,他轻轻拍了拍颜无双的手背:“抱歉,让妹担心了。
途中有些事情耽搁了。”
他声音柔和,但颜无双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他中气不足,再看他白袍上那大片已然干涸发暗的血迹,心头一紧,哪里还姑上责怪,急忙扶住他:“大哥你受伤了?!
严不严重?
快,随我回营,让军医来看看!”
“无妨,些许伤,内力损耗过大而已,调息几日便好。”颜世子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惊慌,目光扫过周围正在肃清战场的东陵士卒“你这边看来进展顺利。”
“嗯,边关已破,宁骏伏诛,如今正一路推进。”颜无双简要回答,心思却还在大哥的伤势和行踪上:“大哥,你究竟做什么去了?
怎么会从大炎方向过来?
还弄得一身是伤?”
颜世子知道瞒不过,也无须再瞒:“我去了炎京。
受你夫君所托,去炎京拿宁陾人头。”
尽管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炎京二字,颜无双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孤身深入大炎国都,这其中的凶险,她岂能不知?
“果然是去了炎京......
也确实,若论执行慈任务,大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事情办得如何?
宁陾.....”她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
颜世子缓缓摇头:“我没有杀他。”
“什么?!”颜无双闻言,脸上的神色瞬间由担忧转为惊愕“没有杀他?!
大哥!
你....你怎能....宁陾此人何等危险?
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乃我东陵心腹大患!
你既已深入炎京,为何不趁机取其性命?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你真是糊涂啊!”
她气得跺脚,若非眼前是自己最敬重的大哥,几乎要厉声斥责起来。
面对妹妹连珠炮似的质问,颜世子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却并未出言辩解。
自己妹愤怒源于对东陵、对凌不凡的关切,其中的是非曲直,一时难以清........
颜无双见他这般模样,又看到他苍白脸色和袍上的血迹,心中一软,满腔的怒火终究化作了无奈的叹息。
“大哥啊大哥!你真是没在夫君身上吃过亏!”她深知自己大哥的性子,做事必有他的道理和原则,绝非妇人之仁。
“罢了罢了....”她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下来,“事已至此,多无益。
大哥你伤势不轻,莫要再耽搁了。”她转头对亲兵吩咐道:“立刻去准备最好的伤药和热水,再按我东陵秘方备好药浴,送至我的帅帐!”
“是,大帅!”
吩咐完,颜无双又看向颜世子,恨铁不成钢的甩了甩手:“大哥,你随我来。
什么都别,先用药浴泡一泡,稳住伤势再其他。”
“呵......好!”颜世子心中微暖,尴尬的笑了笑不敢多言......
金都城楼之上,凌不凡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盯着遥远的地平线。
而在身旁的几位绝世佳人皆是陪着身边,婳緔、姜媚怜、澹台思清几人姿态不一的靠在城墙上,同样一夜未眠,每个饶脸上都写满了焦灼与担忧。
约定的时辰早已过去,夜色褪尽曙光重现,却依旧不见熟悉的身影归来......
时间每流逝一分,凌不凡负在身后的手便攥紧一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最坏的可能,落霞谷的凶险他虽未亲临,却能想象那是何等的龙潭虎穴。
宁陾的精打细算,加上人教的底蕴。
或许对方大宗师能达到十人之多都不一定,所以他千叮万嘱一定要撤,避其锋芒.....
婳緔来到凌不凡身前握了握他的手,美眸尽显温柔.......
凌不凡强行扯出一抹笑意,回握婳緔的玉手不曾言语.......
就在这压抑的等待几乎要达到顶点时,凌不凡的瞳孔猛地收缩!
遥远的地平线上,几个细微的黑点,正地向着金都的方向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