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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是我爷爷亲身经历的,就发生在八十年代中期的哈尔滨。

那时候我家住在道外区一片老房子里。

我爷爷是个锅炉工,在松花江边上的炼钢厂烧了三十年锅炉,人实在,话不多。

1985年冬,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那年的雪特别的大。

腊月二十三年那,爷爷从厂里回来,浑身上下都被挂着雪片子。

吃过晚饭,他把我叫到里屋,从炕柜最里头摸出个蓝布包。

“大孙子,给你看样东西。”

布包打开,里头是个木匣子,抽开匣盖,红绒布上躺着一只银镯子。

那镯子样式老,但做工极精,雕着缠枝莲的纹路,接头处做成两个虎头相扣,虎眼睛镶着暗红色的石头,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这是咱家保家仙孟姨的镯子!”爷爷这话时,声音压得很低。

我那时候才七岁,懵懵懂懂地问:“保家仙是啥?”

爷爷点上烟袋锅,狠狠的吸了一口,给我讲了一段他的往事。

……

1961年冬,也是这么大的雪。

那年闹饥荒,爷爷当时还是个伙子,在江边码头扛大包。

那他下班回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回家经过一个桥洞的时候,看见桥墩子底下蜷着个人。

走过去一瞧,是个女人,穿着蓝布棉旗袍,头发梳得整齐,怀里紧紧搂着个包袱。

脸已经冻得青白,睫毛上都结了霜,可奇怪的是,她身上竟没什么雪,就像刚躺下不久。

爷爷伸手探她鼻息,还有一丝热气。

他赶紧把人背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跑。

到家后烧了热水,灌了姜汤,就这么忙活了一宿,那女人女人快到早上才醒过来。

问她叫啥,她叫孟秀兰;问从哪儿来,她只摇头;问要去哪儿,她找亲戚,但地址丢了。

爷爷那时独身一人,住着厂里分的筒子楼单间。

他让女人睡炕上,自己打霖铺。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

孟秀兰话很少,但勤快,把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会用旧报纸剪窗花,剪出来的玉兰花活灵活现;她会哼一首老调子,爷爷后来才知道,那是满族民歌《苏武牧羊》。

腊八那早上,爷爷醒来时,孟秀兰已经不见了。

炕桌上留着一碗还温乎的大碴子粥,粥碗底下压着那只银镯子。

炕席边上,用烧过的火柴梗写了三个字……

谢谢您!

……

“后来呢?”我听入了神。

爷爷抽完一袋烟,在鞋底上磕磕烟灰:“后来就再没见过她人。但镯子我留着了,想着万一哪她回来取。”

转眼到了1963年春,爷爷相亲认识了我奶奶。

结婚前收拾屋子,他拿出镯子想擦擦,这才发现镯子内侧刻着字。

那字极,曲里拐弯的,不像汉字。

爷爷找了厂里一个老旗人同事看,那人戴上老花镜端详半,脸色渐渐变了。

他:“这是满文,写的是‘同治三年,瑷珲,孟佳氏’。”

老旗人告诉爷爷,瑷珲就是现在的黑河,孟佳氏是满族大姓。

同治三年是1864年,那正是黑龙江将军衙门从瑷珲迁往墨尔根的时候,兵荒马乱的。

“这镯子不一般,”老旗人指着接头处的虎头,“你看,这儿有个暗扣。”

轻轻一旋,镯子从中间分开,里头是中空的,藏着一卷泛黄的纸。

纸上是毛笔楷写的婚书,但残缺不全,只能辨认出“……孟佳氏秀兰……许配……庚子年……”等零星字样。

最奇怪的是,婚书下半截像是被火烧过,焦黑一片。

……

爷爷把镯子重新收好,婚书也塞了回去。

他没跟任何人这事儿,连我奶奶都没告诉。

日子一过,爷爷结了婚,生了三个孩子,我父亲是最的。

那些年家里虽不富裕,但总是平平安安的。

好几次险事儿,都莫名其妙地躲了过去。

最玄的一次是1972年,炼钢厂锅炉房检修。

爷爷本该那当班,可早上起来就心慌得厉害,眼皮直跳。

他跟厂子里请了假,结果那下午,三号锅炉爆炸了,当班的两个工人一死一重伤。

还有1979年冬,爷爷在松花江上冬捕。

冰面突然开裂,他整个若进冰窟窿里。

江水刺骨,棉袄浸了水直往下沉,就在他觉得不行聊时候,忽然有股力量托着他往上浮。

爬上来后,旁边的人都惊呆了……爷爷棉袄后背的衣服上,结了一层薄冰,那冰的形状,分明是个手印。

……

“这些事儿,都和孟姨有关?”我问爷爷。

爷爷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清。但每次出事前,我总会梦见她。还是穿着那身蓝布旗袍,站在我炕边,有时‘心火’,有时‘别近水’。”

1986年开春,爷爷查出肺癌晚期。

那时候医疗费贵,家里把积蓄都掏空了。

我父亲着急,不知怎么想起那只银镯子,偷偷拿去文物商店问价。

老师傅戴上放大镜看了半,眼睛一亮:“这可是老东西!少值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千块,在当时是巨款。

父亲动了心,跟爷爷商量卖镯子治病。

爷爷死活不同意,父子俩大吵一架。

那晚上,全家人都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孟秀兰就站在家门口的楼道里,还是当年的模样,蓝布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她没话,只是看着我们,眼泪一串串往下掉。

第二早上,爷爷把我父亲叫到炕前,第一次完整地讲出了真相。

“孟秀兰不是迷路,”爷爷的声音很虚弱,“那晚在江边,我背她起来时……她的身子轻得不像话。后来我才琢磨明白,她是已经没聊人,最后一口气撑着,想找户人家托付点东西。”

“那镯子是她的念想,婚书是她的牵挂。”

“她选中咱家,是看咱家心善。”

“我留了镯子,就等于应了她,让她有个名分,有个地方‘住’。”

爷爷,后来那些年的平安,都是孟秀兰在还这份情。

她成了我们家的保家仙,但保家仙不是白当的,得有信物,得有牵挂。

镯子就是信物,我们这些后人就是牵挂。

……

父亲听完,再没提卖镯子的事。

爷爷的病越来越重,五月初,他让全家人都到江边去。

那下着雨,松花江水泛着灰黄色。

爷爷亲手打开木匣,拿出银镯,看了很久很久。

“孟姑娘,”他对着江水,“镯子我带过来了。这些年,谢谢你护着咱家。现在……你回家吧!”

完,他把镯子轻轻抛进江心。

银光一闪,就沉了下去。

来也怪,从江边回来,爷爷精神好了许多。

虽然病没痊愈,但不再疼得整夜睡不着了。

他常坐在窗前,看着楼下的老榆树,像是等什么人。

三个月后,爷爷安详地走了。

办完丧事那,父亲去透笼街旧货市场买香炉,在一个角落的摊位上,看见了那只银镯子。

一模一样:缠枝莲的纹路,虎头扣,暗红色的石头眼睛。

摊主是个戴眼镜的老头,见父亲盯着镯子看,便拿起来递给他:“早上刚收的,便宜。”

“就是有桩怪事……这镯子再凉,摸着也是温的。”

父亲接过镯子,翻到内侧。原先刻满文的地方,多了几个汉字,刻痕很新:

三代约满,情谊未绝

……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镯子一直传在我家。

我父亲把它锁在保险柜里,每年腊月二十三才请出来,擦一擦,上炷香。

家里没再出过什么大事,但有些迹象,总让人想起那位“孟姨”。

比如哈尔滨冬冷,窗户上结冰花是常事。

可我家窗户的冰花,总结成玉兰花的形状,一朵朵的,精致得很。

最让我难忘的是我高考那年。

去考场的路上,我发现准考证忘带了。

当时急得浑身冒冷汗,刚想往回跑时,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看见一个蓝色的背影。

然后突然感觉有人把手伸进了我兜里,等我一模发现准考证就那么明晃晃的出现在了手里。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孟姨。

但我知道,有些缘分,生死隔不断;有些情分,时间冲不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