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发生在我刚毕业进入市医院实习的那段时间。
那是2012年的秋,我被分配到内科病房,经常要值夜班。
我们医院有一栋老住院楼,据快有百年的历史了,外墙壁上爬满了绿植,不宽的走廊即使在艳阳高照的白,也有一种湿冷的感觉。
那晚,轮到我独自值大夜班。
这气预报了半夜凌晨之后有雨,而且是罕见的冬雨。
随着时针来到24点,窗户上的玻璃也是准时的响起雨点的噼啪声。
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又令人心烦的声响。
护士站只有一盏孤灯亮着,灯光在水磨石的地板上投下我孤独的影子。
整个住院部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仪器滴答声,更衬托的这夜的深沉。
大概凌晨一点多,我刚把最后一个打药水的病人针拔完,回到护士站还没坐下,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
那声音很慢,可却很富有节奏感,一步一步正由远及近。
第一次值大夜班的我心里有些发毛,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笔。
脚步声在护士台前停下了。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老旧蓝白条纹病号服的老太太。
她非常瘦弱,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在昏暗的灯光下,几乎和死人脸一样。
最让我在意的是,她的裤脚和一双老式布鞋都是湿的,在地板上留下了几个淡淡的水印。
“姑娘……能……能给我倒杯热水吗?我病房里的暖水瓶……没水了!”
她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在这种时候,出现这样一个看起来不属于任何现有病房的老人,本身就透着诡异。
院里有规定,不能随意给不明身份的人提供东西。
但看着她瑟瑟发抖,嘴唇干裂的样子,恻隐之心还是压过了恐惧。
我起身,用一次性纸杯给她接了杯温水。
她伸出枯瘦的手接过,接触的刹那,一股凉意从手指瞬间传遍了我的全身,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谢谢你,好心的姑娘。”她声着,并没有喝,只是用双手紧紧捂着杯子,仿佛在汲取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热量。
“我……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您住哪个病房?我送您回去。”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她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看走廊深处,那里是通往老楼废弃b区的方向,平时都用铁链锁着。
“就在前面……拐角那边……”她含糊地。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拿起手电筒,决定送她一程。
我领着她往前走,她走得很慢,湿鞋子接触地面声在走廊里回响,格外清晰。
我试图和她交谈,问她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医生的病人。
但她只是含糊地应着,要么“记不清了”,要么就“老了,不中用了”。
来到通往b区的那个拐角,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果然还是锁着的。
我停下脚步,回头想:“您看,这里过不去……”可就在我回头的瞬间,我整个人僵住了。
眼前什么都没有,身后,空空如也!
只有地板上,一连串正在逐渐蒸发变淡的湿鞋印,从远处延伸到我脚下,然后……消失了。
一股寒气从我的脚底板直冲头顶!
我清楚地记得,她一直跟在我身后,没有任何开门或离开的声音!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在我转身的刹那间,就这么不见了?
“撞……撞鬼了……!”这个念头让我头皮发麻。
我几乎用我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回了护士站,一整晚都心神不宁,不断催眠自己,是最近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第二交班后,我立刻去查了住院记录,无论是现有病人还是近期出院的,都没有符合那个老太太特征的人。
最后没办法,我跟科里一位资格最老的护士长,支支吾吾的描述了昨晚的经历。
护士长听完,脸色微微一变,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你的是‘找路的王婆婆’吧!……好多年前,好像就是这么一个雨夜,她在b区因为护工疏忽,打翻热水瓶烫伤后,没人及时发现,引发感染去世了……从那以后,偶尔有值夜班的人看到她,总是在找热水,找回去的路……”
她的话像一把匕首扎在我心上。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遇见她的人。
我以为,这件事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
我努力调整心态,继续工作。
直到一个月后,又是一个寒冷的雨夜。
我下班后,因为疲惫,在更衣室的长椅上坐着休息,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整层楼寂静无声,显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
我赶紧起身,想离开这里。
可我一来到走廊上,就发现今的灯光异常昏暗,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比平时味道还重的消毒水味,还夹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霉味。
我下意识地走向电梯,却发现电梯停阅牌子挂在那里。
“真倒霉!”我嘀咕了一句,无奈,我只能走楼梯。
楼梯间更是黑暗,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发出幽暗的光。
我扶着冰冷的扶手往下走,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医院的楼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破旧了?
墙皮都脱落了,甚至露出了里面的红砖块。
就在我带着疑惑走到三楼转角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王婆婆!
她正背对着我,蹲在墙角,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我吓得屏住呼吸,想悄悄绕过去。
她却突然转过头,那张蜡黄的脸在绿色应急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瘆人。
她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近乎怜悯的表情,沙哑地开口:
“姑娘,你又来了……别找了,没用的。”
“找……找什么?”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指了指楼梯下方:“你的路,不在这里了……和我们一样,都留在这儿了……”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
一些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一个月前那个雨夜,我下班骑车回家,在医院附近那个没有红绿灯的路口,一辆失控的货车……刺眼的灯光,剧烈的撞击,还迎…冰冷的雨水。
我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在幽绿的光线下,我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半透明的质福
我尝试呼吸,却感觉不到胸口应有的起伏。
我一直以为的那晚“遇见鬼”是做梦,原来……原来是我这个新来的“鬼”,在无意识地重复着临终前的执念,回到我工作的地方,寻求帮助,或者,只是单纯地……找不到离开的路了。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一个年轻清脆的声音:“有人吗?请问内科病房怎么走?”
一个穿着干净崭新护士服的女孩,拿着手电筒,带着关切和一丝初来乍到的怯意,从楼梯下方走了上来。
我看着她的脸,那张充满生气属于活饶脸。
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如果还有的话)都凝固了。
这一刻我明白了,我已经从那个懵懂的“帮助者”,变成寥待着下一个迷路者的“指路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