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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糖言情小说网 > 历史 > 医女楚汉行 > 第300章 荒坡忆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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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皋城外数里,有一处荒芜的山坡。时值仲夏六月,夜风燥热,野草蔓生,虫声如密雨般从四野涌起,却又在一道清寂的珠音中忽退忽涌。

白圭倚着一块风化严重的残碑而坐,身上还是那件半旧的靛蓝深衣,外罩灰鼠皮坎肩——这装束在夏夜里显得突兀,却与他周身沉凝的气息莫名契合。

他垂目拨动一挂二十四颗金珠编成的算盘,指尖起落间,极清极脆的微响荡开,竟将虫鸣撕出一片诡异的宁定。

从此处望去,成皋城墙在西面巍然矗立,雉堞如齿,咬住一疏星朗月。东南泛着隐隐水光,那是汜水在夜下流动。楚汉两军日前才厮杀过的旷野,此刻在月色中竟平坦得如同什么也不曾发生。

他指尖一顿,一颗金珠悬在半空。

眼底的成皋倏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记忆深处另一片月夜下的滔滔大河——那是临淄城外、潍水之畔的夜晚。

临淄的“海岱门”在晨曦中缓缓开启,沉重的包铁木门发出悠长的呻吟。这座昔日的齐国都城,虽经战火,却依旧是关东最繁华的巨邑。

市井的喧嚣如同潮水,瞬间涌入城门甬道——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商贩高亢的叫卖声、脚夫沉重的喘息、牲口的嘶鸣、还有空气中弥漫的蒸饼香气、鱼腥、汗臭、以及来自遥远西域的奇异香料味,混杂成一股充满生机的、属于人间的热浪。

一辆通体漆黑、车厢宽大、装饰却异常朴素的马车,随着入城的人流,悄无声息地驶入临淄。

驾车的是个面容憨厚、眼神却精光内蕴的中年汉子。车内,白圭一身半旧的靛蓝色细麻深衣,外罩一件不起眼的灰鼠皮坎肩,如同一个寻常的行商。

他看起来约莫四十许,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清澈平和,却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倒映着世间最复杂的利益流转。

他手中并未捧书卷,而是把玩着一串由二十四颗浑圆金珠组成的算盘。金珠并非纯金,色泽内蕴,带着一种奇异的暗哑光泽,每一颗都雕刻着极其细微、如同星图般的玄奥符文,随着他指尖的拨动,在纤细坚韧的蚕丝上无声滑动,发出极其悦耳的、如同珠落玉盘的细微脆响。这便是他从不离身的本命法宝——“河洛金算”。

指尖在金珠上跳跃,白圭闭着双眼。他并非在计算车资路费,他的心神早已融入这喧嚣的市井百态,通过“河洛金算”这件沟通地财货流转法则的奇物,感知着这座巨城最细微的经济脉搏。

粮行前争相抢购的恐慌人群,布庄伙计刻意压低的“新货短缺”的耳语,盐铺掌柜看着空空如也的库房发出的沉重叹息,还有那些牵着瘦骨嶙峋驽马、眼神绝望的贩夫走卒……无数信息碎片,如同无形的溪流,汇聚于他指下的金算珠之上。

“关中大旱,漕运断绝三月。”白圭低声自语,指尖拨动一颗金珠,发出清越一响,“齐地存粮本丰,然巨贾囤积,哄抬粮价,粟米斗已逾百钱。民怨沸腾,恐生变乱。” 又一颗金珠滑动,“燕赵粮道亦被乱兵所阻……魏地新收之粮,尚在途汁…”

金珠在他指尖下排列组合,推演着粮价的涨跌、流通的阻滞、人心的浮动。这不是简单的商机,而是维系一地乃至数州安稳的命脉。他此行临淄,表面为采购一批急需的辽东药材,实则是受几位忧虑的地方大族暗中请托,试图以商道手段,撬动这濒临崩溃的粮价危局。

马车停在城西一处闹中取静、门庭朴素的客栈“悦安栈”前。这是白圭商行遍布下的隐秘据点之一。客栈掌柜是个圆脸微胖、笑容可掬的老者,见到白圭,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堆起更热情的笑容,亲自将其引入后院一间极其雅静的上房。

“先生,都安排好了。您要的辽东老参、鹿茸、虎骨,库里有上等货,随时可看。只是……”掌柜奉上香茗,压低声音,笑容里带上一丝忧虑,“这几日粮市彻底疯了!‘万斛楼’的田氏,‘积玉仓’的管氏,还有背后有颍川贵人撑腰的‘通济携,三家联手,把持了市面上七成以上的粮源!每日只放出少许,价格一日三涨!城西已有饥民聚众,冲击了一家米铺,被官军弹压下去了,但……人心惶惶啊!”

白圭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神色平静无波:“知道了。田氏、管氏、通济协…这三家的底细,尤其是近三个月内大笔钱货的异常流动,黑之前,我要看到最详细的记录。还有,查查他们囤粮的仓廪具体位置、守卫情况。”

“是!”掌柜肃然应下,匆匆离去。白圭的平静,往往意味着风暴将至。

入夜,临淄城并未因宵禁而彻底沉睡。权贵府邸依旧灯火通明,丝竹隐隐,而贫民聚居的闾巷深处,则被饥饿和绝望的阴影笼罩。

悦安栈密室。油灯将白圭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他面前的长案上,堆满了掌柜送来的厚厚卷宗、密报。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纸张特有的气味。

白圭并未翻阅那些卷宗,只是闭目静坐。“河洛金算”悬于身前,二十四颗金珠在无形的力量牵引下,自行缓缓流转,如同星辰沿着既定的轨迹运校

随着金珠的流转,卷宗上记载的庞杂信息——田氏在魏地的隐秘田庄产出、管氏通过海路走私的粮船数量、通济行背后颍川贵人收受的巨额贿赂凭证、三家粮仓的分布图与守卫轮值表……甚至包括市井间流传的恐慌情绪烈度——都化作无形的数据流,被“河洛金算”吸收、整合、推演。

金珠流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发出低沉的嗡鸣。珠身上那些细微的星图符文亮起淡淡的毫光,相互勾连,在虚空中隐约构成一幅复杂无比、不断变化的“财货气运流转图”。

图中代表临淄粮市的区域,一片刺目的猩红,如同溃烂的伤口,无数代表钱粮的黑色“气旋”正疯狂涌入三家巨贾的仓廪符号,而代表民生的“白气”则稀薄欲断。

突然!

金珠流转猛地一滞!其中代表“通济斜背后颍川贵人势力源头的那颗金珠,其光芒骤然变得极其晦暗、浑浊!珠身内部,一点极其微、却带着阴寒、腐朽、贪婪特质的暗金幽光,如同活物般一闪而逝!

几乎同时,白圭的识海中,“河洛金算”推演出的财货流转图中,那代表着颍川贵人势力的节点处,一股粘稠如墨、散发着恶臭的暗金色“污流”凭空出现!

这污流并非钱粮实物,而是一种扭曲的、带着强烈精神污染的力量!它正沿着无形的利益链条,反向侵蚀、污染着整个推演图景,试图将代表三家囤粮的“黑色气旋”彻底染成它的颜色,并加速吞噬那稀薄的“民生白气”!

“邪气侵染?!”白圭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清澈平和的眸子里爆射出前所未有的厉芒!这绝非寻常的商业贪婪!这股暗金污流的气息……冰冷、腐朽、带着吞噬万物的欲望……竟与师尊在云梦山“境仪”中展示的“龙睛”邪力如出一辙!它竟已渗透到了人间的财富命脉之中?通过这颍川贵人,操控粮价,制造恐慌,汲取混乱与绝望?!

“好胆!”白圭一声低喝,带着凛然怒意!他双手猛地按在身前虚空,仿佛按住了无形的算盘框架!十指如同抚琴般急速弹动!精纯浑厚的鬼谷真元毫无保留地注入“河洛金算”!

嗡——!

二十四颗金珠瞬间光芒大放!珠身上的星图符文脱离珠体,在虚空中交织成一片璀璨的银色光网!光网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梳理地财货法则的秩序之力,如同最坚韧的滤网,狠狠罩向图中那正在蔓延的暗金污流!

嗤嗤嗤——!

暗金污流撞在银色光网上,发出刺耳的腐蚀声!污流翻滚扭曲,试图污染、突破光网!一股阴寒暴戾的意志顺着推演的联系,狠狠撞向白圭的识海!带着无尽的贪婪与对秩序法则的憎恶!

白圭身体一震,脸色微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指尖操控金珠的速度更快!银色光网明灭不定,却死死将暗金污流禁锢在“通济斜及其颍川后台的节点附近,阻止其向整个粮市和民生蔓延!

这是一场无声的角力!是梳理财货、维系生机的秩序法则,与吞噬混乱、滋养邪魔的污秽之力在精神层面的激烈交锋!

僵持!汗水从白圭鬓角滑落。

就在这紧要关头,异变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