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瑶的惊呼被那只重新捂紧的手硬生生堵回了喉咙深处。冰冷的皮质触感紧贴着她的口鼻,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极其特殊的草木腥气,虞瑶马上判断出这是一副经植物鞣制、并因长期接触特定物质(如草药、毒物)而浸染了特殊气味的皮质手套。
她拼命挣扎,但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那双看似枯瘦的手如同铁钳,将她牢牢禁锢在身前,动弹不得。
挣扎间,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刻意避开她的要害,那份控制力精准得可怕,并非单纯的暴力,更像是一种……克制。
月光偏移,透过残破的窗棂,终于清晰地照亮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深刻的皱纹,霜白的鬓角,刻板到甚至有些麻木的神情——正是那个本该已在偏院大火中化为焦灰的吴妪!
虞瑶的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放大,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骨。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急速攀升,但更深层的理智却在尖叫着不可能!
那场大火如此猛烈……难道全是假的?!
“唔……!” 她发出模糊的呜咽,试图用眼神传递她的惊骇与疑问。身体的虚弱因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而加剧,她几乎要站立不稳。
吴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虞瑶的震惊在她预料之郑她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那种刻意伪装的、属于老仆妇的浑浊与恭顺,而是锐利、冰冷,如同暗夜里静静等待时机的枭鸟。
她并没有立刻下杀手,只是死死捂着虞瑶的嘴,另一只手迅速而专业地搜查虞瑶的袖袋和腰间,动作干脆利落,确认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或可疑物品。
“王后,莫要出声。” 吴妪的声音压得极低,干涩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老身无意伤您,请您也莫要让老身为难。若您安静配合,一切好。若您非要惊动他人……” 她的话没有完,但那骤然收紧的手和眼中一闪而过的寒芒,已是最好的威胁。
她略微松了松捂嘴的手,让虞瑶得以喘息,但威胁的意味丝毫未减。
“你…你没死……” 虞瑶喘息着,声音因窒息和惊骇而微微发颤,但现代的灵魂让她强迫自己压下本能的恐惧,飞速运转的逻辑试图穿透迷雾:假死脱身,潜伏暗处,直至此刻现身……这绝非临时起意,必有重大图谋。
“那场火是精心设计的金蝉脱壳?那个死去的……不过是你的替身?”她艰难地吐出猜测,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
吴妪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似乎没料到虞瑶在如此惊变下竟能如此快地理清头绪。她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却透着一丝默认:“一个早已该死的棋子,恰逢其时罢了。王后您……倒是比老身以为的要冷静得多。”
“你绝非普通仆役,更非寻常他人安插的眼线。”虞瑶强忍着身体的颤抖和不适,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甚至带上一点试图掌控局面的分析口吻,“你到底是谁?‘吴妪’恐怕也不是你的真名。你效命于谁?”她只能开放性的试探,目光如炬,不肯错过对方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吴妪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近乎僵硬的弧度,那并非嘲讽,更像是一种对无用问题的漠视:“王后不必费心试探。名讳不过代号,老身效力于谁,与您并无干系。知道太多,于您有百害而无一利。”
“与我无关?”虞瑶捕捉到对方语气中那微不可察的、对她安危的某种“顾虑”,这与她冰冷的挟持行为形成微妙矛盾。
她心念电转,故意用一种带着虚弱却尖锐的语气反问,“那你此刻挟持我,闯入这废弃之地,又是为何?难道不是我知道的某些事,或者我可能拥有的某样东西,碍了你们的事?甚至……”她顿了顿,观察着吴妪的神情,心翼翼地抛出最大的担忧,“与我哥哥虞子期的莫名失踪有关?”
听到“虞子期”三字,吴妪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虽然极快恢复冰冷,但未能逃过虞瑶全神贯注的观察。那瞬间的波动,足以让虞瑶的心脏沉入谷底——有反应!哥哥的失踪果然与她,或者与她背后之人,存在某种关联!
“王后,”吴妪避开了直接回答,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劝诫的意味,“您只需知道,安静配合老身,您或许……还能有与兄长重逢之日。此刻,请勿再多言。”
这含糊的、给予希望却又什么都不保证的言辞,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虞瑶强自维持的镇定。兄长……重逢?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远比捂在她嘴上的皮质手套更冷。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近乎崩溃的恐惧,声音因极度的情绪冲击而撕裂,带着尖锐的颤音:
“重逢?!”她几乎是在低吼,每一个字都浸透着绝望的质疑,“你告诉我,是怎样的重逢?是活着……堂堂正正地相见?还是……”她的话语哽咽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那个令人心胆俱裂的可能性,“……还是等我死了,去阴曹地府与他团聚?!你清楚!”
吴妪的动作明显顿住了。她似乎没料到虞瑶会如此直接、如此尖锐地将这血淋淋的可能性撕开摆在面前。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里,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冰湖面上一闪而逝的裂痕。她看向虞瑶,少女王后的脸上已无半分血色,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对真相的渴求,以及深不见底的恐惧。
这眼神,竟让心如铁石的她,也产生了一刹那的凝滞。
她沉默了一息,那短暂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最终,她并未回答这个生死之问,只是那捂嘴的手,力道似乎微妙地松懈了半分,不像之前那般决绝地压制,反而更像是一种……带着复杂意味的禁锢。
“活着……”吴妪的声音依旧嘶哑低沉,却仿佛揉进了一点别的东西,不再是全然的冰冷,更像是一种不愿多言的告诫,“……总好过阴阳永隔。夫人,留住希望,莫问尽头。”
她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但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在此刻听来,却像是一道微弱的光,勉强照进了虞瑶无尽的黑暗揣测之知—至少,并非最坏的那种可能。
然而,这并未完全消除虞瑶的恐惧,反而像是一种缓刑,让那份焦灼的担忧变得更加具体而折磨人。
她似乎不愿再纠缠,拖拽着虞瑶向那面布满灰尘的墙壁退去。虞瑶能感觉到她的目标明确,且时间紧迫。
“你要找什么?”虞瑶不再纠缠问题,转而直指核心目标。她感觉到吴妪动作里的急切,故意放缓语速,既是拖延时间,也是套取信息,“是这墙后的东西?它究竟是什么?值得你们如此大费周章,甚至……”她斟酌着用词,“不惜在霸王宫中行此险招?”
吴妪的手指已在墙上几处不起眼的凹凸处按特定顺序按压过,轻微的机括啮合声在寂静中轻轻响起。
她侧耳听着,一边冷声道:“王后,您心善,待下人也宽厚,更以医术活人无数。老身敬您这一点。所以再次请您,有些事,不知便是福气。糊涂些,方能安稳。”
“安稳?”虞瑶捕捉到这个词,立刻反击,语气带着一种现代人特有的、对命运不公的锐利质问,“像那个被你杀死的替身一样求得‘安稳’?还是像那些被你们利用完便无声无息消失的棋子一样获得‘安稳’?”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声音压低,却更具穿透力,“你们……究竟为何找上我哥哥?他如今人在哪里?是生是死?”
她的问题如同绵里藏针,既点破了对方的残忍,又直指自己最深的恐惧与牵挂。同时,她抛出了诱饵,示敌以弱,却又暗示自己并非全无价值:“若你……若你肯告知我哥哥的下落,或能确保他平安。你要什么?这墙后的东西?或是其他?只要我能做到,或许……我们未必不能各取所需。”
她将“交换”得更委婉,目光恳切而焦急地望着吴妪。
吴妪正准备推开那悄然滑开一线的墙壁,动作猛地一顿。她霍然回头,那双冰冷的眼睛在昏暗中第一次真正地、仔细地审视着虞瑶,仿佛要重新丈量这位年轻王后的深浅。
虞瑶苍白的脸上因激动泛起一丝红晕,眼神清澈却燃烧着坚定的火焰,那里面没有寻常贵妇的哭哭啼啼,反而有一种超越恐惧的冷静和谈判的勇气,这在此刻显得如此突兀而又夺目。
“各取所需?”吴妪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叹息的意味,“王后,您确实……与众不同。老身承您往日多有关照,更敬您仁心。但正因如此,才更需提醒您……”
她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辨明的情绪,似是怜悯,又似是决绝,“眼前的漩涡,绝非您能触碰。背后的代价,也远非您所能承担。有些路,一旦踏足,便再无回头之日。”
她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给虞瑶任何开口的机会,手上用力,技巧性地将虚弱虞瑶推向一旁,自己则侧身欲钻入那墙后露出的、弥漫着陈腐气息的黑暗密道。
就在此时!
“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