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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糖言情小说网 > 历史 > 医女楚汉行 > 第251章 初探太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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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初歇,晨曦穿透云层,在虞心苑积水的青石板上洒下斑驳光影。

昨夜风雨肆虐的痕迹随处可见——折断的树枝、散落的瓦片、被冲刷出的泥土,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潮湿与压抑。

暖阁内,虞瑶由侍女搀扶着起身,紫苏尚在归途之郑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的面容,唯有那双眸子因忧惧而异常明亮。她轻抚胸口,那里因兄长的失踪而时刻揪紧疼痛。

项羽早已起身,乌金甲胄未解,只在外面罩了一件玄色绣金蟠龙纹常服,重瞳之中血丝未退,守了她一夜,也怒火中烧地思忖了一夜。

见虞瑶坚持要参与追查,他眉头紧锁,第一反应仍是拒绝:瑶儿,你身子未愈,此事寡人自有决断,定能将那幕后之人揪出碎尸万段!

虞瑶轻轻摇头,握住他宽厚的手掌,声音虽轻却坚定:阿羽,我知你疼我。但兄长下落不明,我如何能安?我虽无力提剑擒贼,但或许...有别的法子能助你。

法子?项羽不解。

虞瑶深吸一口气,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释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我们在明,敌在暗,犹如盲人搏象。寻常拷问,若遇心志坚定或早有准备者,未必能得真相,反而可能打草惊蛇,或屈打成招,误导方向。

她顿了顿,观察着项羽的神色,继续道:医道亦讲求望闻问切,需静心观察,辨证施治。审问亦是如此,需察其言,观其色,窥其心。有时,疾言厉色固然能震慑宵,但虚实结合,刚柔并济,或许更能令其心防松动,露出破绽。

她看向项羽,眼神清澈而认真:阿羽,你乃西楚霸王,威势无双,自是那疾风烈火,无人敢直视其锋。而我...或可为你之静水流深。你我一同问话,你主威压迫使其紧张,我则在一旁看似关切询问,或冷不防重提旧问细节。人在极度紧张下,若心存鬼胎,于细微处最易前后矛盾,心神失守。此亦合兵法中奇正相生之道。

项羽凝神听着,他虽不谙这些细致功夫,但虞瑶的话句句在理,且引用的兵法治道皆为他所认可。更重要的是,她眼中那份为了兄长不惜一切的坚持,让他无法再拒绝。他沉吟片刻,终是重重一点头:好!便依你。但若有任何不适,立刻停止,万不可强撑!

嗯,我会量力而校虞瑶点头,一缕玄紫色的发丝自鬓角垂落,在那苍白的脸颊旁显得格外妖异。

项羽伸手,心翼翼地将那缕发丝挽回她耳后,动作轻柔得与他征战沙场的形象判若两人。

虞瑶选择首先探视刘太公。当这个决定通过侍从传达出去时,苑中各方的反应各不相同——

吕雉在窗前微微一怔,手中的针线不觉停顿;审食其则在廊下骤然抬头,目光锐利如鹰;而那位新来的、临时协助管教侍女的仆妇吴妪,正低头擦拭栏改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手中湿布险些脱落。她迅速稳住,复又用力擦拭起来,仿佛方才的失态从未发生,但那片刻的凝滞,却未逃过隐在暗处的眼睛。

为何从他开始?项羽皱眉,这老儿吓破哩,能问出什么?

虞瑶轻抚鬓角,玄紫色发丝在她指间缠绕:正因他最为脆弱。况且,我们此举名为探病,实为敲山震虎。我要看看,当我们关注太公时,哪些人会坐立不安。

刘太公的厢房内,光线晦暗,弥漫着经年不散的草药味与老人身上特有的衰颓气息。老人蜷缩在榻上,一床薄被裹着干瘦的身躯,听到开门声,他像是受惊的雀鸟般猛地一颤,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溢满惊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动作笨拙而慌乱,尽显羸弱。

“太公不必多礼。”虞瑶快步上前,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按住他颤抖的肩膀,“您身体不适,好生躺着便是。”

项羽立在房中,伟岸的身躯几乎填满了本就压抑的空间,带来的无形威压让刘太公的呼吸愈发急促,眼神躲闪,不敢直视。

虞瑶顺势坐在榻边绣墩上,纤指自然地搭上老人枯瘦如柴、布满斑点的手腕。指尖下的脉搏急促虚浮,杂乱无章。

片刻后,她轻声道:“太公脉象虚浮急促,如雀啄食,是惊惧过度、心肾不交之症,神不守舍,易生幻听幻视。”她从随身药囊中取出一枚绣着缠枝莲纹的安神香囊置于枕边,“这是我特制的安神香,内有茯神、远志、合欢皮,佐以少许龙涎定惊,太公闻着或许能舒缓些。”

接着,她语气极其自然,如同闲话家常般问道:“昨夜风雨那么大,电闪雷鸣的,苑中树木摇撼作响,太公可曾听见什么异常的声响?譬如……不似风雨的脚步声?或是别的什么?”

刘太公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喃喃道:“影子…有影子在窗外飘…飘来飘去…磨刀…霍霍的…他们…他们是要来杀我…杀我了……”他的声音嘶哑,充满恐惧,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污旧的被角。

“什么样的影子?”虞瑶声音放得更柔,如同诱哄孩童,“是一个人还是很多人?高了矮了?可看得出形貌?”

“一个…不,好几个…”老人语无伦次,眼神飘忽不定,“飘来飘去…没有脚…像是…像是吊死的鬼…阴兵借道…对,是阴兵!要来索命了!”他越越激动,呼吸愈发急促,仿佛真的被可怖的景象攫住。

项羽不耐地皱眉,强压下火气。

虞瑶却依旧耐心,仿佛没看到他的不耐,继续温言问道:“原来是风雨树影,让太公受惊了。听昨晚有人给您送了安神汤压惊?是哪位送来的?汤药可还温热?味道如何?”

“吴妪…是那个新来的吴妪…”刘太公突然激动起来,浑浊的老眼瞪大,但那惊恐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快极隐晦的清明,“她的手…她的手不像老饶手!有力…有茧子…硬得很…像…像拿过刀剑的手!对!就是那种手!”

他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声音尖利起来,却又在下一刻剧烈咳嗽,显得虚弱不堪,“汤…汤药凉了…苦得很…但有股怪甜味…腻乎乎的甜…”老人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左右看看,仿佛怕人听见,“我没喝…我倒掉了…偷偷倒进墙根泥地里了…我知道,她想毒死我…那甜味不对…是鸠毒!一定是!”

就在这时,虞瑶似乎不经意地抬眼,目光若秋水般扫过窗外。远处廊下,一个身影迅速隐入粗大柱后——虽是惊鸿一瞥,但那身形轮廓,分明是审食其。而在另一侧厢房二楼窗口,一道冷冽如冰刃的目光一闪而过——那是吕雉。

虞瑶心下明了,面上却不露丝毫声色。她又问了几个关于夜间声响、平日饮食的琐碎问题,突然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太公久居苑中,可曾见过我兄长虞子期将军?他前几日曾来苑中巡查,不知太公可有印象?”

刘太公茫然摇头,脸上恐惧更深,将身体缩得更紧:“没、没迎老朽终日困在此处,如坐针毡,怎会得见大将军…不曾见过…绝对不曾…”他反复否认,仿佛沾染上虞子期的名字就会带来不测,那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与乡间普通受惊老者无异。

问话持续了约一炷香时间。结束时,虞瑶温言安抚了老人片刻,又留下一些茯苓、酸枣仁等宁神药材。

走出厢房,她借着项羽撑伞的姿势靠近他,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太公确实吓破哩,言语混乱,但并非全无价值。他提到两个关键:吴妪的手不像寻常老妪,疑是习武之人;以及那碗安神药有怪甜味,他疑为毒药而倒掉。而且,我们在此问话,有人坐不住了。”

项羽冷哼,重瞳扫过方才那两处方向,杀意一闪而逝:“寡人看见了。审食其和吕雉都在暗中窥视。你这敲山震虎之计,确实震出了些蛇鼠。哼,寡裙要看看,是什么牛鬼蛇神敢混进宫来!”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那个吴妪……手上有拿刀剑的茧子?一个内院仆妇……瑶儿,你让她暂代事务,可是看出了什么?

虞瑶望向远方的眼眸中忧色更深:她来得太过。但我只希望,这些蛛丝马迹能带我们找到兄长……

她并未多,方才刘太公那瞬间的异常、那过于具体的描述(“拿过刀剑的手”)、以及那将药倒掉的行为……真的仅仅是一个吓疯聊老人能做到的吗?

厢房门被轻轻合上,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榻上,刘太公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窗外雨声淅沥,敲打着屋檐。

良久,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廊庑尽头,老人浑浊的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惊恐,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他依旧剧烈地咳嗽着,肩膀耸动,但那抖动的方式却悄然发生了变化,少了几分失控,多了几分刻意。

他慢慢抬起一只手,用布满老人斑的、枯瘦的手背,缓缓擦去嘴角因剧烈咳嗽而溢出的涎水,动作迟缓。然而,那双低垂的眼帘下,眼神却不再是涣散与茫然,而是沉淀下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捉摸的光彩——那里面有一丝残余的、真实的惊惧,有深不见底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磨难后淬炼出的、近乎冷酷的清醒和一种幽深的、难以测度的计算。

他的目光落在枕边那枚精致的安神香囊上,凝视片刻,并未去拿。接着,又缓缓移向虞瑶留下的那几包药材,眼神晦暗不明。

窗外,一阵风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刘太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又是一颤,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吓,迅速地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薄被里,发出一连串含糊不清的、带着哭腔的呻吟,仿佛仍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之郑

随即,一切复归于沉寂。只有那偶尔的、压抑的咳嗽声,证明着榻上的老人仍在痛苦中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