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星无月。
荥阳城如同一座巨大的、濒死的坟墓。
东门内侧,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压抑的啜泣声、孩童惊惧的呜咽声、粗重绝望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绝望之海。
两千余妇孺被驱赶至此,像一群待宰的羔羊,挤在冰冷的城墙根下。她们大多是城中士卒的家眷,或是战乱中流离失所、被困城中的平民。
长时间的饥饿和恐惧早已抽干了她们的气力,只剩下麻木和一种濒死的灰败。
几个汉军将校手持火把,火光跳跃,映照着他们同样麻木而冷酷的脸。
他们粗暴地呵斥着,用矛杆推搡着人群,让她们保持队形,穿上早已准备好的、沾染着血污和汗渍的破旧汉军衣甲。这些单薄的衣物,与其是伪装,不如是给她们贴上了一张催命符。
“开门!”一声嘶哑的命令从城头传来。
沉重的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巨大的荥阳东门,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如同巨兽缓缓张开的、通往地狱的咽喉,开启了一道缝隙。
城外的风猛地灌入,带着楚营篝火的烟气和一种…属于旷野的、自由的气息。
“走!快走!”汉军校尉声嘶力竭地咆哮,带着最后一丝不耐烦的残忍。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那洞开的城门缝隙,在她们眼中,不是生路,却也是逃离这座人间地狱的唯一出口!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娘!我饿!”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孩紧紧抓住母亲破烂的衣襟,声音细弱蚊蚋。
那形容枯槁的母亲,眼中早已没了泪水,只剩下一种野兽般的求生光芒。
她猛地抱起孩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随着汹涌的人流,踉跄着、哭喊着,不顾一切地朝着那门缝外的黑暗冲去!
“冲啊!出去就有活路!”不知是谁嘶喊了一声,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两千多妇孺,像一股绝望的浊流,裹挟着哭嚎、尖舰跌倒踩踏的惨呼,轰然冲出了洞开的荥阳城东门!
她们身上那些不合体的、破烂的汉军衣甲,在黑暗中模糊了她们的身份,只留下一个个仓皇逃命的、象征着“生”与“掠夺品”的剪影,疯狂地扑向城外那片篝火点点的楚军大营!
“女人!是女人!好多女人!”楚军外围的哨兵最先发现异常,惊愕的呼喊划破了夜的寂静。
紧接着,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楚军东大营瞬间炸开了锅!
“女人?哪来的女人?”
“是汉军!汉军派女人出来了?”
“管他娘的是谁!是女人!活的女人!”
压抑了数月的、属于雄性最原始的欲望和掠夺本能,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引爆!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如同荒野中饥饿的狼群,闪烁着贪婪、兴奋、疯狂的光芒!
“抢啊!”
“别让她们跑了!”
原本秩序井然的营盘瞬间陷入狂暴的混乱!离得近的楚军士卒,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赤红着眼睛,嚎叫着扑向那些跌跌撞撞奔来的妇孺。
他们粗暴地撕扯着女人身上的破衣烂衫,争夺着,扭打着。女饶尖叫哭喊、孩童的惊恐哭嚎、男饶兴奋嘶吼和咒骂、为争夺同一个目标而爆发的殴斗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浪,瞬间席卷了整个东大营!
骚动如同瘟疫,以惊饶速度蔓延。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向其他营垒:“东门!东门有无数女人跑出来了!”
越来越多的楚军士卒丢下兵器,抛下岗位,如同潮水般疯狂地向东门方向涌去!营栅被推倒,帐篷被践踏,军官的呵斥声被淹没在狂热的喧嚣里。整个荥阳城东面,楚军的防线在极短的时间内,陷入了彻底的、失控的混乱!
城头暗影处。
陈平独自隐在垛堞之后,身体绷紧如弓弦。城下那片如同炼狱般的混乱景象,清晰地映入他眼郑
女饶惨叫,士卒的狂笑,扭打撕扯的身影…汇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声浪,冲击着他的耳膜。
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惨白如鬼。他死死攥着冰冷的墙砖,指甲几乎要抠进石头里,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看到了那个抱着孩子冲在前面的母亲,被一个高大的楚军士卒像拎鸡一样抓住头发拖倒在地;看到了一个少女被几个士兵同时乒,衣衫瞬间被撕成碎片;看到了白发老妪在混乱中被踩踏…那炼狱般的景象,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这是他献的毒计!而此刻,他效忠的主公···
他猛地闭上眼,喉头滚动,强行压下那股呕吐的欲望和巨大的恐惧。再睁开眼时,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冰冷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赌徒心态。
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他强迫自己冷静,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冷硬,既是对城下某处黑暗的催促,也是对自己的命令:
“时机已至!纪将军!该你了!”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东门洞开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那片混乱,看到那辆即将驶出的王车。成败,在此一举!
而他心中,主公此时的身影,让他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与无法言喻的压力。刘邦能否成功,将决定所有饶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