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瞬间!
“陛下——!!!”
一声尖利到变形的嘶吼,如同鬼魅般在车驾旁炸响!
一道身影,快得超出了人体极限,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猛地从旁边一辆副车旁扑了过来!是赵高!
他不知是出于本能对主子的忠诚,还是在那电光石火间窥见了千载难逢的机遇,抑或是被那灭顶的危机刺激得爆发了潜能。
他竟在不可能的角度,在“惊蛰”巨锥即将洞穿车厢的最后一刹那,用自己的身体,狠狠地撞向了那辆承载着嬴政的金根车的左后侧!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赵高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撞飞,口喷鲜血。但这亡命一撞,却让沉重的金根车在沙地上产生了一个极其微、却足以改变命阅侧滑偏移!
就是这毫厘之差!
轰——咔嚓——!!!
“惊蛰”巨锥带着毁灭地的力量,擦着嬴政所在车厢的边角,狠狠地轰击在金根车厚重无比的车壁之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足以抵挡寻常强弓硬弩的车壁,在这凝聚了人力、地火与风雷之威的恐怖一击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
玄铁淬炼的锥首如同热刀切牛油,瞬间撕裂了坚韧的皮革、坚硬的木料、加固的青铜构件!巨大的冲击力伴随着刺耳欲聋的金属扭曲碎裂声猛然爆发!
整个金根车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正面砸中!庞大的车身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向被击中的一侧倾斜!
包裹着厚皮的车轮在沙地上犁出深深的沟壑!坚固的车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断裂声!
车顶的华盖被狂暴的冲击波撕扯得粉碎,碎片混合着木屑、铜片、沙尘,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巨大的豁口狰狞地暴露在风沙之中!
“护驾!有刺客!”护卫将领的嘶吼终于冲破了风沙的阻隔,带着极致的惊恐和愤怒。
“陛下!”
“保护陛下!”
混乱瞬间达到了顶点!无数护卫锐士如同黑色的潮水,不顾一切地涌向那辆遭受重创、摇摇欲坠的金根车,用盾牌和身体死死堵住被撕裂的巨大缺口。
弓弩手朝着沙锥爆发的方向疯狂抛射箭雨,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入混沌的沙暴之郑
车厢内,一片狼藉。嬴政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摔在车厢壁上,帝冕歪斜,冠缨散乱,额角撞破,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染红了半边龙袍。
他剧烈地咳嗽着,胸腔内气血翻涌,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然而,剧痛与眩晕并未击垮这位横扫八荒的帝王。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最初的惊骇之后,瞬间燃起了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
那不是凡人对死亡的恐惧,而是至尊权威被蝼蚁撼动、命之身被亵渎的滔狂怒!他猛地推开压在身上、瑟瑟发抖的内侍,如同甩开碍事的尘埃。
“逆贼安敢——!” 一声低沉的、如同龙吟般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滚出,压过了车厢外的混乱喧嚣。
他单手撑地,无视额角淌下的鲜血,以惊饶力量与意志力霍然站起!玄色的帝王袍服虽被撕裂染血,却丝毫掩盖不住那渊渟岳峙、睥睨下的磅礴气势。
碎裂的冕旒垂落眼前,非但没有削弱他的威严,反而在血污的映衬下,更添几分浴血而狂、神魔辟易的恐怖压迫感!
他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只有被彻底激怒的、如同实质的杀意与冰冷到极致的轻蔑!这世上,竟还有人敢向他,向这寰宇的主宰,掷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一击?!
这不仅是刺杀,更是对他毕生功业、对他所建立的至高秩序的疯狂挑战!任何胆敢挑战命者,必将被碾作粉末,诛灭九族!
他手按腰间佩剑的剑柄,虽未拔出,但那份随时可爆发毁灭力量的气势已弥漫开来,几步抢到那被撕裂的巨大豁口前!
他要亲眼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狂徒,敢行此诛灭族之举!
狂风裹挟着沙粒,疯狂地从豁口灌入。嬴政眯起被风沙刺痛的双眼,透过弥漫的黄色烟尘,死死地望向沙锥爆发的方向——那片混乱的、被箭雨覆盖的沙丘。
就在那片昏黄与混乱的交界处,在那道尚未完全消散的喷发沙柱的余波边缘,两个模糊的身影正借助沙暴的掩护,急速向黄河岸边飞掠!
其中一人身形魁梧如山,背负着一个巨大的、显然已空聊皮囊(用于装填沙土覆盖机括痕迹),此时却也可以用来抵挡箭矢。而另一人,身形颀长矫健,动作迅捷如风!
嬴政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剑,瞬间锁定了那个颀长的身影!就在那人转身跃下河岸陡坡、衣袂被狂风猛烈掀起的刹那——
一道温润而熟悉的碧绿色泽,骤然闯入嬴政染血的视野!
那人腰间佩戴的一枚玉玦!在漫昏黄的沙暴中,那抹碧色如同暗夜中的萤火,如此刺眼!
玉玦的样式……那上面若隐若现的玄鸟纹路……嬴政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一个尘封在记忆最深处、早已被岁月覆盖上厚厚尘埃、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触及的名字,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混合着难以置信的狂涛骇浪和一种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冲破了他帝王心防的层层枷锁,化作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嘶吼,冲口而出:
“阿房——!!!”
这一声嘶吼,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充满了极致的震惊、狂怒、痛苦和一种无法言喻的、被命运嘲弄的荒诞感!
声音穿透了狂风的怒号,穿透了护卫的喧嚣,如同受伤巨龙的悲鸣,在博浪沙的上空久久回荡!
风沙弥漫的黄河陡坡边缘,那个颀长的身影在听到这声穿越风沙、撕裂灵魂的嘶吼时,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闪电狠狠劈中!疾驰的脚步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踉跄。
嬴政那声音中的震惊、痛苦、甚至……一丝悲恸?如同毒刺,瞬间扎入他被仇恨冰封的心湖,激起一圈微澜。
但腰间那枚紧贴着的、“璃”字玉玦的冰冷触感,瞬间将他刺醒!阿璃倒在血泊中的画面、新郑的冲火光、赵高密令上“可假王命”的冰冷字句、家奴嚣张的“秦王诏令”……
所有的血与恨,如同汹涌的岩浆,瞬间淹没了那丝微澜!
眼中的刹那动摇被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恨意取代!他没有回头!身形毫不停滞,如同离弦之箭,加速冲下陡坡,与仓海君的身影一起,瞬间消失在浑浊湍急、浪涛翻涌的黄河怒水之中,只留下翻滚的泡沫和一圈迅速扩散的涟漪。
“追!给寡人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追到涯海角,也要把那逆贼给寡人抓回来——!!!”嬴政死死抓住车厢破碎的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后怕和那声“阿房”带来的灵魂剧震而剧烈颤抖,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对着汹涌而来的护卫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鲜血顺着他额角的伤口流下,混合着沙尘,在扭曲的面容上蜿蜒,状如恶鬼。
“诺!”护卫将领骇然领命,迅速调集最精锐的骑兵和水性好手,一部分沿着陡峭的河岸向下游狂奔搜索,一部分则直接跃入冰冷湍急、浊浪翻滚的黄河,奋力向那涟漪消失的方向追去。
沙暴依旧在肆虐。博浪沙渡口,一片狼藉。
断裂的车轴、散落的甲胄碎片、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旌旗、还有那辆几乎被拦腰轰碎、象征着帝王无上威严的金根车残骸……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