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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糖言情小说网 > 历史 > 医女楚汉行 > 第124章 亚父四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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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项羽怒气勃发,即将跨出虞心苑的刹那,一个苍老却异常沉凝的声音在苑门口响起:

“大王!且慢!”

只见亚父范增,拄着鸠杖,在两名侍从的搀扶下,步履略显蹒跚却异常坚定地走了进来。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一双老眼却锐利如鹰,此刻正闪烁着忧急的光芒。他先是深深看了一眼被紫苏搀扶、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虞瑶,眼神极其复杂——有忌惮,有审视,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激?随即,他转向项羽,躬身一礼,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大王欲亲征荥阳,老臣以为,万万不可!此乃下下之策!”

“亚父?” 项羽眉头紧锁,强压怒火。他对范增极为敬重,但此刻杀刘邦的执念已压倒一切,“刘邦困守孤城,粮草断绝,正是千载良机!寡人亲临,必能一鼓而下!有何不可?”

范增直起身,鸠杖重重一顿地,目光灼灼地直视项羽:“大王!刘邦虽困荥阳,然其势未绝!老臣有四虑,如鲠在喉,不得不言!”

“一虑吕泽之壁,后患无穷!”

“大王岂忘砀山下邑之辱?” 范增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切齿之恨,“吕泽!此贼盘踞砀山,拥兵近万,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其军战力,丁固将军亲身体验!刘邦一旦在荥阳遇险,吕泽岂会坐视其妹夫兼主公覆灭?必倾巢而出,袭扰我军侧后!届时,我军主力陷于荥阳坚城之下,吕泽军自西而来,如芒刺在背,我军将腹背受敌,进退维谷!此乃心腹大患,不得不防!”

他指着舆图上下邑的位置,仿佛看到吕泽军如影随形的威胁。

“二虑彭越之患,如附骨之疽!”

范增的手指猛地划向魏楚交界的广袤区域,声音带着深深的忌惮:“彭越!此獠狡如狐,狠如狼!聚啸巨野泽,精于游击,神出鬼没!我军粮道,屡遭其断!此次大王若倾力攻荥阳,后方空虚,彭越必如闻到血腥的豺狼,趁机在梁、宋之地大肆破坏,焚烧粮秣,截杀信使!我军前线将士无粮,军心必乱!此乃断我命脉之患,岂容忽视?!”

“三虑诸侯反复,墙头之草!”

范增的目光扫过在场诸人,带着冰冷的嘲讽:“塞王欣、翟王翳、魏王豹之流,今日可叛刘邦而降楚,焉知明日不会因利忘义,再叛我西楚?!比皆是无信无义之徒,唯利是图之辈!大王若将重兵置于荥阳,后方空虚,难保这些首鼠两端之辈不起异心!若有一二诸侯效法魏豹,封锁关隘,切断我军归路或粮道,则危如累卵!慈反复人,不得不防!”

“四虑,也是最致命之虑——英布!肘腋之患!”

范增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痛心疾首。他颤巍巍地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双手捧给项羽:“大王请看!此乃九江王黥布,对此前大王北伐齐地田横之令的回复!”

项羽接过竹简,展开一看,脸色瞬间铁青!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潦草敷衍:“臣布染沉疴,卧床不起,难奉王命。谨遣部将率老弱四千,聊助军威。万乞大王恕罪。” 落款处,那“九江王印”的印记都显得有气无力。

“砰!” 项羽怒极,将竹简狠狠摔在地上!“英布!安敢如此欺我?!”

“大王息怒!” 范增痛心疾首,“此獠何止今日抗命!彭城被刘邦五十六万联军围攻,危在旦夕之时!吾曾八百里加急,命其火速率九江精兵驰援彭城!结果呢?”

范增的声音如同泣血,“英布置若罔闻!坐视彭城被围!若非…若非虞夫人…” 他猛地顿住,目光再次扫过脸色苍白的虞瑶,眼神中的感激与忌惮交织得更加剧烈,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转回话题,“…若非佑,彭城恐已易主!如此拥兵自重、阳奉阴违、见死不救之徒,岂能托付后方?大王若亲征荥阳,将精锐尽出,后方空虚,英布手握重兵,近在咫尺(九江郡毗邻西楚核心),其心叵测!若其趁虚而入,或与刘邦暗通款曲…则我西楚霸业根基,危在旦夕!此乃肘腋之患,其祸更烈于荥阳刘邦!”

范增一口气完,胸膛剧烈起伏,老脸因激动而泛红。他最后深深一揖,几乎将头埋到地上:“大王!荥阳刘邦,已是瓮中之鳖,迟早可擒!然吕泽在西,彭越在东,诸侯环伺,英布怀贰!此四患不除,根基不稳!大王此时若亲征荥阳,无异于舍本逐末,自陷险地!老臣泣血叩请大王:暂息雷霆之怒!先固根本,剪除内忧外患!待后方稳固,再以泰山压顶之势,碾碎荥阳,擒杀刘邦,方为万全之策啊!”

苑内一片死寂。龙且屏息垂首。紫苏紧张地攥着虞瑶的衣袖,指尖冰凉。虞瑶看着范增佝偻却倔强如磐石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范增的分析句句在理,切中要害,字字如重锤敲击着项羽霸业根基的脆弱之处。

她也清晰地捕捉到了范增提及彭城被围时看向自己的那复杂一瞥——的深切感激,但更深层包裹着的,是对她身上那份所谓“荧惑犯太微”的忌惮。亚父在感激与恐惧中挣扎,如同在刀锋上行走。

项羽胸膛剧烈起伏,重瞳中的怒火并未熄灭,反而被范增掷地有声的“四虑”搅动得更加汹涌澎湃,却又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感强行压制。

亚父的威望和洞察力,是他不得不正视的。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份英布敷衍的竹简,那潦草的字迹和虚弱的印痕,如同最恶毒的嘲讽,刺痛着他骄傲的神经。

“英布……吕泽……彭越……”项羽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名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寒冰。

他猛地抬头,重瞳如燃烧的炭火,扫过范增苍老而坚定的脸:“亚父所言……句句惊心!”他几乎是咬着牙承认了这一点,这对骄傲的霸王而言已是极大的让步。

范增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的火光。项羽踱了两步,沉重的步伐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仿佛在权衡着霸业根基与眼前仇敌的分量。

“然则!”他霍然转身,目光如电,看向龙且和垂首侍立的诸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刘邦此獠,断不可纵!荥阳之围,绝不可懈!”

“龙且!”

“末将在!”龙且浑身一震,单膝跪地。

“传寡人令!”项羽的声音斩钉截铁,“命钟离眛为主将,丁固副之!统精兵五万,昼夜不息,强攻荥阳!务必给寡人死死咬住刘邦,耗尽其粮秣,断其外援!告诉钟离眛,寡人不要伤亡数字,只要荥阳城破!生擒刘邦,不得有误!”他的杀意依然浓烈,只是目标从亲征变成了严令强攻。

龙且凛然:“末将遵命!必令钟、丁二位将军全力施为!”

项羽的目光再次转向范增,那燃烧的重瞳深处,掠过一丝罕见的、属于政治家的冰冷算计:“至于英布……”

他冷哼一声,声音如同淬了寒冰,“此獠拥兵自重,阳奉阴违,抗命不遵,其心可诛!寡人岂能容他!”

他大步走向案几,抓起一支笔,铺开帛书,笔走龙蛇,力透纸背。苑内只闻笔锋划过帛面的沙沙声,以及项羽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话语:

“寡人亲修一书!遣心腹使者,八百里加急,直送九江王府!”他笔下不停,字字如刀,“召九江王英布,即刻启程,回彭城述职!面陈北伐齐地未果之由,并奏报九江军政要务!寡人……在彭城等他!”

最后一句“在彭城等他”,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机。这已不是征召,而是不容拒绝的王命,是试探,更是陷阱。英布若来,生死难料;若不来,便是坐实反叛!

项羽写完,将笔重重一掷,拿起帛书,吹干墨迹,递给龙且:“选最得力之人,即刻出发!务必将此信,亲手交到英布面前!寡人要看看,他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

“诺!”龙且双手接过帛书,如同接过千斤重担。

项羽这才转向范增,虽仍有被掣肘的郁怒,但眼神已恢复了几分清明:“亚父,如此安排,可暂解‘肘腋之患’之忧?待寡人稳住后方,剪除内奸,再亲提大军,碾碎荥阳,亦不为迟!”

他终究是听了进去,选择了先稳固根基,再图致命一击。虽然对荥阳的攻势依旧猛烈,但他本人坐镇中枢,应对后方变局的策略已然形成。

范增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脸上的灰败之色稍褪。他深深一揖,声音带着疲惫却真切的欣慰:“大王明断!此策老成谋国,先固根本,再图进取,乃上上之选!老臣……拜服!”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项羽的妥协虽不完全,但已是巨大转机。

虞瑶靠在紫苏身上,看着项羽最终采纳了范增的核心谏言,心中紧绷的弦也稍稍松弛。

她望向项羽,眼中既有对他能听进逆耳忠言的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英布接到那封杀气腾腾的“述职令”,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龙睛未宁”的阴影,似乎只是从荥阳暂时移开,却更深地笼罩在了九江的方向。

项羽最后扫了一眼地上的英布竹简,眼中寒光一闪,大步流星地踏出了虞心苑。苑内凝滞的空气开始流动,只是那流动中,夹杂着荥阳方向传来的隐约喊杀声,以及指向九江的、无声却更加致命的惊雷。

范增望着项羽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龙且手中那封即将送往九江的帛书,疲惫的老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危机暂时转移,但风暴……远未平息。

他转向虞瑶,这次的眼神少了些忌惮,多了些深沉的探究,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火候……未到啊……” 他喃喃自语,拄着鸠杖,在侍从的搀扶下,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