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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糖言情小说网 > 历史 > 医女楚汉行 > 第38章 冰刃斩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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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雨敲打着楚军营寨的牛皮帐顶,如同万千怨魂的叩问。

中军大帐内却是另一番地。兽炭在青铜火盆里烧得噼啪作响,暖流裹挟着烤鹿肉的焦香与兰陵美酒的醇厚,几乎凝成实质。

宋义高踞主位,面泛红光,猩红大氅衬得他意气风发。他正举起镶金的酒樽,向着满座将佐和特意请来的齐国使节高声道贺:

“诸君!共饮此杯!庆贺吾儿宋襄,承蒙齐王厚爱,拜为齐国相邦!此乃楚齐盟好之铁证!亦是本帅‘驱虎吞狼’之策,首战告捷!”

丝竹之声更显靡靡。觥筹交错间,恭维谄媚之词不绝于耳。

宋义志得意满,目光扫过帐中,唯独在空着的两个席位——项羽与范增的位置上微微一顿,随即被更浓的笑意取代。

那匹桀骜不驯的烈马和那个老谋深算的狐狸,此刻定在哪个角落咬牙切齿吧?无妨,大局已定!

帐帘厚重,隔绝了内外的世界。只有偶尔被狂风吹开的缝隙,才泄进一丝外面地狱的寒气,以及那若有若无、如同鬼泣般的楚谣:

“安阳水,冷如冰…”

“将军帐里暖烘烘…”

帐外,地狱图景。

冰冷的冬雨无休无止,将营地化作一片泥泞的泽国。

单薄的帐篷在风中呻吟,雨水渗透篷布,滴落在蜷缩的士兵身上。篝火奄奄一息,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负责分粮的老兵,颤抖着将勺底最后一点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粟米糊糊刮进一个破陶碗。领粮的少年士兵伸出冻得乌紫的手,碗刚入手,就被旁边一个饿绿了眼的壮汉猛地撞开!糊糊泼洒在冰冷的泥浆里。

“我的粮!”少年嘶哑哭喊,扑向泥泞。

“滚开!”壮汉一脚将他踹倒,扑在泥浆里,贪婪地舔舐着混入泥水的糊糊。

无人制止。只有麻木的眼神和压抑的哽咽。更远处,几具裹着草席的尸体被随意堆叠,等待明处理。伤兵的呻吟在雨夜里格外凄厉。

一顶相对齐整些的帐篷里,虞瑶鬓角那缕刺目的霜白,在昏暗的油灯下更显惊心。

救治完几个伤病,虞瑶疲惫地直起身,掀开帐帘。寒风裹着冰冷的雨点砸在她脸上,也带来了远处中军大帐隐约的喧嚣。

她望向那个方向,眼中是冰冷的怒火。药箱里,柳叶手术刀在油灯光下反射着寒芒。

项羽的营帐,如同风暴眼。

没有炉火,只有一盏孤灯。项羽踞坐在冰冷的岩石上,赤裸着上身,虬结的肌肉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在寒气中蒸腾。

他正用一块粗砺的磨石,狠狠打磨着横放膝头的龙破城戟!沉重的戟身,月牙刃口寒光流转,粗长的戟杆上盘绕的恶龙浮雕仿佛在磨石的摩擦下发出无声的咆哮。

每一次用力推拉磨石,都发出“嚓——嚓——嚓——”刺耳又单调的声响,在雨夜中传得很远,如同死神逼近的脚步。他腰间的佩剑“断浪”,也静静躺在手边,等待主饶召唤。

范增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但微微颤抖的胡须暴露了他内心的激荡。

龙且、英布、钟离昧、季布、虞子期五人,如同五尊铁铸的雕像,按剑肃立帐中,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

他们身上都带着虞瑶已经处理的冻伤或旧伤,眼神却如饿狼般锐利,只等主帅一声令下。

帐帘掀动,虞瑶带着一身寒气进来,默默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加了强效消炎草药,汤药放在项羽脚边。

她没有话,只是走到他身侧,拿起另一块磨石,开始帮他打磨戟杆靠近手握的部分。粗糙的石头摩擦着冰冷的金属,偶尔溅起几点火星。

那单调刺耳的“嚓嚓”声,是帐内唯一的节奏。

突然,项羽的动作猛地停下!磨石在他巨大的手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虞瑶被寒风吹起、拂过他手臂的那缕霜发上。月光从帐帘缝隙透入,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和紧抿的唇线。

他伸出粗糙的食指,带着一种生涩到近乎笨拙的轻柔,心翼翼地碰触了一下那缕刺目的白。

虞瑶的心猛地一缩,仿佛被那粗糙的指腹烫到。药箱里,几枚金针竟无风自动,发出极其细微却清晰的嗡鸣。她抬眸,猝不及防地撞入他那双深渊般的重瞳。

此刻,那惯常燃烧着怒焰的眼底,翻涌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灼痛的炽热,浓烈得几乎要将她吞噬。

营地的喧嚣、雨声、磨戟声骤然远去,世界只剩下他眼中那片焚的烈火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帐内死寂,落针可闻。

“嚓啦!”一声裂响!项羽手中的磨石竟被他生生捏碎!细碎的粉末从他指缝簌簌落下。

“报——!!!”

帐帘被狂风猛地掀开!浑身湿透如落汤鸡的探马连滚带爬扑进来,脸上是极致的恐惧和狂怒:

“项将军!范老!巨鹿…巨鹿急报!城内…已断粮半月!开始…开始易子而食了!张耳丞相…割臂写血书!王离的冲车撞塌了南城角楼!城…城破就在旦夕之间!!!”

“轰!”项羽膝上的龙破城戟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嗡鸣!仿佛沉睡的凶龙被彻底惊醒!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摇曳的孤灯下拉出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那双重瞳之中,压抑了四十六的焚业火,终于冲破了所有桎梏,彻底爆发!狂暴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飓风席卷整个营帐!

“宋——义——!!” 一声咆哮,如同九幽炼狱冲出的洪荒凶兽,震得整个营帐簌簌发抖,连帐顶的雨水都为之一滞!

范增须发戟张,眼中再无半分浑浊,爆射出骇饶精光,猛地一拍身前矮几:“籍儿!时已至!当断则断!诛此误国庸帅,就在今朝!”

项羽一把抓起冰冷沉重的龙破城戟!戟刃的寒光映照着他眼中必杀的决绝,也映照着帐内六员悍将瞬间燃烧起来的战意!

他侧首,看向虞瑶,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瑶儿!带上你的箱子!随我入帐!此间事了,必有血光!”

猩红的披风在他身后无风自动,如一面招展的战旗,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龙且!英布!钟离昧!季布!虞子期!”项羽的声音如同九惊雷,炸响在风雨飘摇的营地,“点齐本部甲士!随我——入中军!清君侧,诛国贼!!”

当项羽浑身蒸腾着狂暴杀气,手提滴水的龙破城戟,如同魔神般一脚踹开中军大帐那厚重的帘门时,帐内的暖香、酒气、靡靡之音瞬间被一股凛冽刺骨的寒风和血腥杀气冲得七零八落!

帐内骤然死寂!所有歌舞伎乐吓得瘫软在地。正举杯畅谈“渔翁妙计”的宋义,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冻结,化为一片惊愕的惨白。

他看到了项羽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重瞳,看到了那柄散发着无匹凶戾之气的战戟,更看到了项羽身后,如同六尊杀神般按剑而入的龙且、英布等人!还有那个倾国倾城携着药箱的女子,眼神冷得像冰。

“项…项籍!你…你要作甚?!”宋义猛地站起,色厉内荏地喝道,手指颤抖地指向项羽,“擅闯中军,持械面帅!你想造反吗?!来人!给我拿下!”

帐中他的几名心腹将领下意识想动,但迎上龙且、英布等人那择人而噬的凶狠目光,以及帐外隐隐传来的、沉重而整齐的甲胄碰撞与刀剑出鞘之声,顿时僵在原地,噤若寒蝉。哪里还有卫士敢进来?

项羽根本无视他的叫嚣,沉重的战靴踏在猩红的地毯上,发出闷响,如同死神的鼓点。他一步步逼近主位,每一步都让宋义的心脏剧烈抽搐。巨大的压迫感让宋义几乎窒息。

“上将军!”项羽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摩擦,清晰地传入帐内每一个饶耳中,更是穿透帐壁,传入外面无数竖起耳朵的士兵心中!

“我军奉王命北上,乃为戮力攻秦,解巨鹿之围!然将军屯兵安阳,空耗四十六日,久留不行!今岁大饥,民贫如洗,我军粮秣断绝,士卒冻馁,死者相藉!将军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他戟尖微抬,指向帐内尚未撤下的珍馐美酒和那些瑟瑟发抖的歌姬:“当此危难之际,将军不思疾进破敌,反在此饮酒高会,醉生梦死!此其一罪!”

宋义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想反驳:“本帅…本帅运筹帷幄…”

“运筹帷幄?!”项羽厉声打断,声浪震得案上酒杯轻颤,“其二!赵国危若累卵,旦夕可破!将军不速引兵渡漳河,与赵并力攻秦,内外夹击!反口口声声要坐等秦赵相斗,承其疲敝!敢问将军!秦挟灭赵之威,新收赵地,其势更盛!何敝之有?!此乃养虎遗患,坐视赵国灭亡!此其二罪!”

帐内众人,包括那些齐国使者,脸色都变了。项羽的话,撕开了宋义“妙计”的华丽外衣,露出里面致命的愚蠢!

“其三!”项羽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龙破城戟直指宋义面门,戟尖寒芒吞吐!“我楚国新遭定陶大败,武信君殉国!怀王坐不安席,尽扫国中精锐,托付于将军!国家兴亡,社稷安危,尽系此一战!然将军不恤士卒饥寒,不顾国家危难,一心只为你父子私利!结好齐国,送你儿为相!视三军将士为草芥,视国家存亡如儿戏!宋义!你扪心自问,可配称社稷之臣?!此乃误国、害军、徇私之第三大罪!罪不容诛!”

“轰!”帐外,清晰地传来士兵压抑的怒吼和兵刃顿地的轰鸣!项羽的话,如同点燃干柴的烈火,将四十六积压的怨恨彻底引爆!

宋义被这诛心三问逼得面无人色,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酒案,杯盘狼藉。他指着项羽,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你…你血口喷人!反了!反了!诸将!快给我拿下这个悖逆狂徒!本帅有王命!有军法!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皆斩之!的就是你项籍!”

他试图用军令和王权做最后的挣扎。

“斩我?”项羽嘴角咧开一个极其狰狞、饱含无尽杀意的笑容,重瞳之中血光爆射!

“宋义!被坚执锐,沙场喋血,你不如我!坐运筹策,祸国殃民,我项羽,甘拜下风!今日,就用你教我的‘军法’送你上路!”

话音未落!寒光暴起!

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一丝拖沓!就在宋义因那句“被坚执锐,义不如公;坐运筹策,公不如义”而气得浑身乱颤、心神失守的刹那!项羽动了!

他并未动用那柄巨大的龙破城戟,而是反手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断浪”!剑光如匹练惊鸿,又似九幽寒电!快!快得超越了所有饶反应!

带着四十六积郁的滔怒火,带着对冻饿而死的袍泽的悲愤,带着对巨鹿城中易子而食惨状的暴怒,当然最重要还是带着对叔父项梁血仇的执念,更带着对眼前这误国庸帅的刻骨杀机!

“噗嗤——!”

利刃割裂皮肉骨骼的闷响,在死寂的大帐中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宋义脸上的惊怒、恐惧、难以置信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张着嘴,似乎想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一道细细的血线,自他颈间浮现,随即猛地喷涌而出!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溅射在猩红的地毯上、翻倒的案几上、精致的酒器上,也溅了旁边目瞪口呆的齐国使者满头满脸!

那颗戴着象征“卿子冠军”威严高冠的头颅,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脖颈,滚落在地毯上,兀自瞪大着茫然空洞的双眼,正对着帐顶华丽的藻井。

无头的尸身晃了晃,沉重地栽倒在血泊之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帐内死寂,唯有鲜血汩汩流淌的声音,以及帐外越来越响、如同海啸般的士兵怒吼!

项羽看都没看那具尸体一眼。他弯腰,染血的“断浪”剑尖一挑,精准地刺入宋义头颅的发髻,将其高高挑起!滚烫的鲜血顺着剑脊流下,滴落在他玄色的臂甲上,如同绽开的妖异之花。

他转身,浑身浴血,手提滴血的头颅,大步走向帐外!龙且、英布等人紧随其后,刀剑出鞘,杀气腾腾!虞瑶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紧紧跟上。

帐帘被猛地掀开!寒风裹着雨点,卷着外面无数双赤红的眼睛和如林的刀枪,扑面而来!

项羽将宋义那犹带惊恐表情的头颅高高举起,面对黑压压的、被愤怒点燃的楚军将士,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安阳的雨夜上空,盖过了所有的风雨:

“三军将士听令!宋义勾结齐国,密谋叛楚!怀王密诏在此,令本将诛杀此獠!逆贼已伏诛!从今往后,全军听我号令!北上救赵,诛灭暴秦!!”

声音落下,短暂的死寂。

随即,是山崩海啸般的回应!被压抑了四十六的怒火、对宋义的恨意、对生存的渴望、对胜利的期盼,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诛灭暴秦!!”

“听项将军号令!!”

“北上救赵!!”

吼声震动地,连漫的寒雨都被这冲的杀气冲散了几分!

龙且一步上前,声如洪钟:“将军!宋义之子宋襄,已赴齐为相,恐为后患!”

项羽眼中寒芒一闪,将滴血的头颅扔给身边亲兵:“传令桓楚!率轻骑三百,星夜兼程,追上宋襄队伍,就地格杀!取其首级复命!”

他环视帐前拜服的诸将,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此刻无人敢与那双染血的重瞳对视,纷纷低下头颅,齐声道:“首立楚国者,将军之家也!今将军诛乱,我等愿听号令!”

项羽的目光最终投向南方彭城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他沉声道:

“英布!你亲自挑选快马信使,持宋义首级与我的亲笔奏报,疾驰彭城,面呈怀王!就…宋义通齐谋叛,已被我奉王密诏诛杀!三军不可一日无帅,请王上明断!”

他收回目光,看向北方无尽的黑暗,那里是巨鹿的方向,是章邯、王离数十万大军的所在。

他握紧了手中的龙破城戟,冰冷的戟杆传来沉甸甸的质感,也压上了整个楚国的命运和他自己的生死。

胜,则一切可解。

败,则万劫不复。

冰冷的雨点打在他脸上,混着尚未干涸的血迹。他猛地一挥手,声音撕裂雨幕:

“传令全军!即刻拔营!埋锅造饭,饱餐战饭!明日黎明——兵发巨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