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满在楼下捡到只蜗牛，巴掌大的壳，螺旋纹像画上去的，她捧着纸盒跑上楼时，裤脚沾了半腿泥。
\"你看你这疯样！\"妈妈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还沾着面粉，\"蜗牛有啥好看的？快扔了，手洗干净来吃包子。\"
\"它背着房子走路哎！\"林满把纸盒举到妈妈眼前，\"您它累不累？晚上睡哪儿？会不会做梦？\"
妈妈挥挥手：\"祖宗，赶紧扔了。这玩意儿黏糊糊的，有啥用？\"
林满没扔，偷偷把纸盒藏在阳台角落。她蹲在那儿看了一下午，看蜗牛慢吞吞地爬，看它触角碰着墙就缩回去，忽然想起时候——那时候她能蹲在蚂蚁窝前看俩时，看蚂蚁搬面包屑，看它们排队回家，觉得比动画片还有意思。
可现在，她连等个红绿灯都嫌慢。
第二上课，林满把蜗牛带去了学校，放在窗台上。王磊凑过来看，撇撇嘴：\"这不就是个鼻涕虫戴壳吗？有啥稀奇的。\"
\"你不觉得它很神奇？\"林满指着蜗牛的爬痕，\"它走一步就留个印，像给路盖印章呢。\"
\"闲的。\"王磊掏出手机，\"要看神奇的，我给你看昨新出的游戏攻略，那才叫带劲。\"
张萌萌推了推眼镜，也凑过来看：\"我时候总问我爷爷，上的云为啥会动，星星为啥不掉下来。爷爷'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可现在我长大了，反倒不想知道了。\"
这话正被走进来的迪卡拉底听见。他手里拿着个放大镜，镜片上还沾着点灰尘，笑着：\"看来你们都在琢磨'好奇'这事儿，正好，今咱们就聊聊这个。\"
他把放大镜往讲台上一放：\"我年轻时下乡，看见老乡家的猫总盯着鱼缸里的鱼看，能看一下午。那时候我就想，猫是想吃鱼，还是单纯觉得鱼游来游去好玩？\"
\"肯定是想吃啊！\"王磊抢着，\"动物哪有那么多闲心思。\"
\"不一定。\"苏拉走进来，手里拿着本翻旧的绘本，\"我侄子三岁，看见洗衣机转就挪不动腿，非得蹲在旁边看，问他'想看洗衣机转啥'，他'想知道衣服在里面会不会晕'。你这是啥需求？\"
马克举着录音笔，里面传来\"嗡嗡\"声：\"这是我昨录的蜜蜂振翅声。我追着蜜蜂跑了半条街，就想知道它停在不同花上时，翅膀扇得一样快不一样。\"
\"你这不闲的吗？\"王磊笑他，\"知道了有啥用？能当饭吃？\"
\"不一定非得有用啊。\"马克按下暂停键，\"我爷退休前是工程师，退休后迷上了看蚂蚁，'看蚂蚁搬家，比看图纸有意思'。他也不为啥，就蹲在楼下看。\"
迪卡拉底拿起放大镜，对着窗外的树叶照：\"你们看，这叶子上的纹路，像不像地图？年轻时我总拿放大镜看，想数清楚一片叶子有多少根叶脉，现在老了，反倒懒得看了。\"
林满忽然想起，去年夏她看见彩虹，第一反应是掏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却忘了时候看见彩虹，会追着彩虹跑，想知道它的尽头是不是藏着宝藏。
\"我觉得是被'有用'这俩字框住了。\"张萌萌推了推眼镜，\"老师总'这知识点考试要考'，爸妈总问'学这玩意儿能找着好工作不'。时间长了，看见啥都先想'这有啥用'，不想了，也就不好奇了。\"
\"可不是嘛。\"王磊叹口气，\"我时候总拆收音机，想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人儿在话。我爸没少揍我，'净干没用的事'。现在让我拆，我都懒得动——反正知道了也不能当饭吃。\"
苏拉翻开绘本，指着上面的插画：\"我姥姥不认字，可她看见上的云，会'那朵云像'，看见月亮周围有光晕，会'这是月亮戴了银镯子'。她知道的少，可好像比我们更爱琢磨这些。\"
迪卡拉底笑了：\"这就像孩看世界，带着空杯子，啥都想往里装；成年人呢，杯子里装满了'有用'的东西，再看见新奇玩意儿，就觉得'杯子满了，装不下了'。\"
他拿起林满窗台上的蜗牛，用放大镜照着壳上的螺旋纹：\"你们看，这纹路一圈圈转，像不像把问号拧成了麻花？其实世界上到处都是这样的问号，只是咱们走着走着，就懒得弯腰去捡了。\"
正着，马磕录音笔突然传出一阵鸟剑他眼睛一亮：\"这是我上周录的，一直不知道是啥鸟。要不咱们现在去操场找找？\"
\"走啊！\"林满第一个站起来，窗台上的蜗牛还在慢慢爬，她心地把纸盒带上。
王磊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站起来：\"反正这会儿也不想做题，去瞅瞅也校\"
四个人往操场走，迪卡拉底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那个放大镜。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满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忽然觉得，这声音比手机里的音乐好听多了。
操场边的槐树上，几只麻雀跳来跳去。马克举着录音笔凑近，王磊踮着脚看，张萌萌掏出本本记着什么。林满蹲在地上，把蜗牛放在草地上，看它慢慢爬向一朵黄花。
她想起妈妈的\"有啥用\"，忽然觉得，有些事，没用才有意思呢。就像现在，不知道那只鸟叫啥，不知道蜗牛会不会爬到花上，可心里却比解出一道数学题还亮堂。
迪卡拉底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仨围着一棵树忙活，忽然笑了。他想起自己年轻时蹲在田埂上看猫盯鱼的日子，原来那点好奇，一直藏在心里，只是被\"有用\"的灰尘盖得久了，轻轻一吹，就又冒出来了。
风一吹，槐树叶沙沙响，像在啥秘密。林满觉得，自己好像又变回了那个蹲在蚂蚁窝前的孩，心里装满了亮晶晶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