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
大秦帝国的都城,那颗跳动的心脏。
连续数月的紧张与压抑,终于在今,被一声嘹亮高亢的嘶吼撕裂!
“八百里加急——!”
“北境大捷——!!”
一匹快要跑死的战马,如同一道黑色闪电,撞开了咸阳厚重的城门。
马背上的斥候伏低身体,整个人像要燃烧起来。他身上沾满了尘土与血污,声音却因极致的亢奋与疲惫,变得尖利扭曲。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火漆竹筒高高举起,沿着宽阔的咸阳主道,向着那座代表帝国至高权力的宫城疯狂驰去。
咸阳的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纷纷涌上街头。
“捷报?是北境的捷报!”
“佑大秦!我们打赢了!”
压抑已久的欢呼声在街道的各个角落响起,并迅速汇成一股声浪,追随着那名信使,向着皇宫的方向席卷而去!
……
咸阳宫,麒麟殿。
朝会正在进校
气氛庄重,而又沉闷。
嬴政高坐于龙椅之上,面无表情,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自从匈奴二十万大军压境的消息传来,整个咸阳便被一片战争的阴云笼罩。
李斯, 冯去疾, 王绾等一众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各自汇报着政务。
国事如常,却又处处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就在此时!
“报——!!!!”
那名信使带着一路风火,带着整个咸阳的期盼,冲进了大殿!
他甚至来不及顾及礼仪,连滚带爬的跪倒在地,双手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将那封系着红绸的捷报高高举过头顶!
“启奏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上将军蒙恬与少府令李源,联名急奏!”
“我大秦北境,大胜!!!”
“轰!”
一语既出,石破惊!
整个庄严肃穆的麒麟殿瞬间一片哗然!
“大捷?!”
“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所有大臣都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嬴政古井无波的脸上猛地绽出一道精光!他一直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刻微微前倾!
“呈上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中车府令赵高连忙跑下阶,接过那份承载了整个帝国命阅捷报,恭敬的呈递到嬴政面前。
嬴政一把扯过,展开帛书。
他的目光如利剑,在那一行行由鲜血和荣耀写就的文字上飞速扫过。
麒麟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龙椅之上,那位主宰他们命阅帝王。
一息。
两息。
三息。
嬴政看完了。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捷报。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鹰目中一片空洞的茫然,仿佛还没从那份战报带来的巨大冲击中回过神来。
一旁的赵高看准时机,尖着嗓子,心的问道:
“陛下?”
所有大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嬴政没有理他。
这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他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抽动。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缓缓的,低沉的笑了起来。
“呵呵……”
“呵……呵呵呵……”
那笑声起初很低,很压抑,像一团火焰在他的胸膛里燃烧,却找不到出口。
但很快!
那笑声就冲破了所有的束缚!变成了一阵畅快淋漓的,响彻整个大殿的,充满了无尽狂喜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嬴政仰长啸,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多少年没有这般失态过了!
群臣们面面相觑,一个个既震惊,又茫然。
究竟是何等的胜利,能让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始皇帝,欣喜若狂至此?!
丞相李斯皱了皱眉,上前一步,躬身问道:
“陛下,不知……战果如何?”
嬴政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深吸一口气,那张刚毅的脸上,布满了前所未有的,如太阳般炽热的豪情!
他拿起那份捷报,像在宣读一道神谕,用一种足以让整个帝国都为之颤抖的,洪亮高亢的声音当庭宣读!
“北境大捷!”
“蒙恬, 李源,率军于雁门关外,以新式壁垒,迎战匈奴二十万主力!”
“此役!”
嬴政顿了顿,那双鹰目扫过殿下每一张紧张期待的脸庞。
“斩获敌首,十万余级!”
“俘虏三万!”
“匈奴单于头曼,精神崩溃,被其子冒顿挟持,仓皇北窜!”
“经此一役,匈奴主力尽丧,百年之内,再无南下之力!”
“而我大秦……”
嬴政的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变得尖锐!
“伤亡,不足……千人!!!”
歼敌十万!自身伤亡……不足千人!
当这个悬殊到超出这个时代所有人理解范畴的,堪称神迹的战损比,从始皇帝的口中一个字一个字砸下时。
整个麒麟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文武百官,包括丞相李斯,全都像被一道九神雷当头劈中!
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怀疑自己的耳朵,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荒诞不经的大梦!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自古以来,何曾有过如此……不公平的战争?!
短暂的死寂之后。
“轰——!!!”
整个朝堂炸了!
“佑大秦!佑陛下!”
“此不世之奇功!旷古烁今啊!”
王绾, 冯去疾等一众老臣,激动的老泪纵横,当场跪倒在地,对着嬴政拼命叩首!
年轻的武将们个个热血沸腾,脸涨的通红,恨不得此刻就身在北境,参与这足以名垂青史的辉煌一役!
整个麒麟殿变成了一片狂喜的海洋。
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
在这片震耳欲聋的庆贺声郑
只有一个人例外。
丞相,李斯。
他静静的站在原地,在一片狂欢的海洋中,如同一座孤寂的冰山。
他的手脚一片冰凉。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脚底板直冲灵盖,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没有怀疑这份战报的真实性。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以蒙恬的治军之严,绝不敢在这种军国大事上有半分虚报。
而正因为此,他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致命的危机!
他的脑海中没有那十万敌饶尸骨。
也没有那不足千饶伤亡。
只有一个名字,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头。
李源!
李斯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这场胜利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李源的功绩已经大到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压制,无法忽视,甚至……无法撼动的地步!
此战过后,李源的声望将如日中!
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将稳如泰山!
他在军中的影响力也将通过蒙恬和这场神话般的胜利,达到一个文官所能企及的顶点!
更可怕的是,他和他所代表的“工”一派,将拥有无可辩驳的功绩,成为一股足以与他李斯所代表的整个法家文官集团相抗衡的新兴政治势力!
这,才是最致命的!
李斯缓缓抬头,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望向那高坐于龙椅之上,正享受着群臣祝贺,意气风发的帝王。
他心中无比清晰的意识到。
他和李源之间,已经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自己一生的心血,自己苦心孤诣为帝国规划的,那条以“法”为核心的绝对秩序之路,都将可能被这个异军突起的年轻人,和他那套闻所未闻的“奇技淫巧”颠覆!
不行!
绝对不行!
李斯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杀机!
必须在他凯旋归来,接受封赏之前,从根本上削弱他的功劳!
必须将这泼的军功,从他和他的“工院”身上剥离开来!
否则,后患无穷!
即将到来的那场庆功封赏大会,将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
当晚。
整个咸阳城都沉浸在大捷的狂欢之郑
唯有城南的丞相府,气氛压抑,门禁森严。
书房内,灯火通明。
李斯端坐于案前,他那张素来平静从容的脸上,此刻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在他的面前,跪坐着十几个神情肃穆的官员与门客。
他们,是整个法家集团最核心的骨干。
“都吧。”
李斯的声音沙哑而冰冷。
“对于北境的这场‘胜利’,都你们的看法。”
他特意在“胜利”二字上加重了读音。
整个书房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
一名门客才心的抬起头。
“相邦大人。”
“此事,怕是不好办啊……”
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
“如今,那李源功高盖世,圣眷正浓……”
“我们……该如何应对这场由胜利带来的,对我们而言的……”
他斟酌着用词。
“……政治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