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蚀魂阴疽】
野狼坪焚营大胜的狂喜,如同被巫山骤雨浇熄的篝火,短短数日便化为乌有,只余下刺骨的阴寒与弥漫营地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赤霄军大营深处,那座临时搭建、被重重布幔围死的“病营”,已然化为炼狱在人间的投影。空气粘稠沉重,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恶臭——腐烂皮肉的甜腥、排泄物的骚臊、汞毒特有的硫磺铁锈气,还有一股…若有若无、仿佛深埋地底千百年的棺椁朽木与尸蜡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土腥腐气。
布幔之内,惨状触目惊心。
数百名在野狼坪冲阵时负赡赤霄精锐,此刻如同被抽掉了筋骨,瘫在冰冷的草席上。他们裸露的伤口处,并未结痂愈合,反而诡异地溃烂、塌陷,形成一个个深可见骨、边缘不规则、如同被野兽啃噬过的巨大疮口!更恐怖的是,这些疮口边缘的皮肉并非死寂的灰败,而是呈现出一种蠕动着的、暗沉的青黑色!无数细密的、如同蛆虫般的黑色丝状物在溃烂的皮肉间扭曲、钻行!
这些“黑丝”似乎拥有生命,它们贪婪地汲取着伤者的精血,不断向周围健康的皮肤蔓延、侵蚀!被侵蚀的皮肤迅速变黑、坏死、塌陷,形成新的、不断扩大的溃疡!伴随着皮肉的侵蚀,一种深入骨髓、仿佛灵魂被寸寸撕裂的剧痛,让这些铁打的汉子日夜发出非饶惨嚎,身体不受控制地疯狂抽搐、痉挛,如同被无形的恶魔附体折磨!
“呃啊——!杀了我!杀了我吧——!”一名胸口被魏国戈矛划开深可见骨伤口的壮汉,此刻胸口溃烂出一个碗口大的黑洞,黑丝如同活蛇般在洞内钻行,他双手疯狂抓挠着伤口周围的皮肤,指甲带下大块黑紫色的腐肉,露出森森白骨!
“清主…救…救我…”另一名年轻士兵手臂上原本只是浅浅的刀伤,此刻整条臂已完全被青黑色的、不断蠕动扩张的溃疡覆盖,五指扭曲如同鬼爪,他眼神涣散,口中发出断续的呓语,生命正在被那诡异的黑丝飞速抽离。
军医们束手无策。金疮药敷上去瞬间变黑失效;汞蒸气熏蒸反而刺激得黑丝更加狂躁;连用烧红的烙铁去烫,那黑丝竟如同活物般缩回深处,片刻后又疯狂涌出!药石无效!
“是楚巫的诅咒!”蒙川的声音沙哑如同破锣,他半跪在巴清面前,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虽已包扎,但包裹的麻布边缘,几缕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丝状物正顽强地钻出,如同活物般微微扭动!他的脸色因失血和剧痛而苍白,额头布满冷汗,眼神却依旧锐利,燃烧着愤怒与一丝深藏的恐惧。“清主!末将无能!野狼坪最后冲击帅帐时,被一个黑袍巫师临死前喷了一口黑血…那血…那血像活的一样往伤口里钻!其他兄弟也都是被那些楚巫的妖法所伤!这不是伤!这是巫咒!是蚀魂夺命的恶诅啊!”
巴清站在病营入口,玄衣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线,在昏暗的灯火下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浓烈的恶臭和此起彼伏的惨嚎对她似乎毫无影响,只有那双眸子,死死盯着蒙川肩头那几缕扭动的黑丝,以及布幔深处那些在痛苦中煎熬的士兵。
她的颈侧,被高领遮掩的青铜鼎烙印,此刻正传来一阵阵冰寒刺骨的悸动!那悸动并非预警,而是一种同源相斥的、带着极度厌恶和贪婪的牵引感!仿佛烙印深处沉睡的凶灵,嗅到了那“蚀魂阴疽”中蕴含的、源自楚地最古老、最污秽的怨毒力量!
“不是喷血。”巴清的声音比冰更冷,她缓缓抬起手,指向蒙川肩头的伤口,“是虫。那黑血里,藏着比发丝更细的蛊虫。它们钻入血肉,以精魂怨念为食,蚀骨腐肉…直至宿主化为枯骨,它们才会破体而出,寻找下一个目标。这是‘蚀魂阴疽’,湘西十万大山深处,楚巫用来咒杀仇耽永世不得超生的禁术!”她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锥,扎在蒙川和周围将领的心头。
“那…那怎么办?”一名军侯声音发颤,“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兄弟们…”
“蛊虫惧何?”巴清打断他,目光扫过那些痛苦扭曲的身影,最终落回蒙川肩头,“惧至阳之火?惧剧毒之物?还是…惧比它们更凶、更戾、更贪婪的东西?”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之上。那里,淡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微微搏动。血管之中流淌的,是早已与汞毒共生、蕴含着巫峡血鼎烙印之力的——毒血!
【二、血鼎焚邪】
病营中央,清空了一片区域。
地面被临时铺上了一层冰冷的、带着水汽的青石板。石板中央,并非丹炉,而是那面曾在怀清台夜宴引发亡灵哀鸣、此刻镜面布满蛛网般裂纹的青铜纵目镜!镜背那只狰狞的纵目图腾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力量。
纵目镜上,心翼翼地架设着那尊曾用于血祭开娶此刻内部残留着暗红色污垢与碎骨、散发着无尽凶戾与血腥气息的青铜三足方鼎!
鼎内,并非空置。粘稠、沉重、泛着诡异银亮光泽的水银,被缓缓注入,直至淹过鼎腹那些痛苦扭曲的人牲图案的腰身。银亮的液面在昏暗的灯火下微微荡漾,倒映着上方纵目镜的裂纹,也倒映着周围士兵惊恐而期待的脸。
鼎口上方,一根特制的空心铜管从旁边一座型陶炉延伸而来,陶炉内,几块上品丹砂矿石正在烈火的舔舐下沸腾,提炼出精纯而剧毒的汞蒸气。蒸汽被铜管导入,无声地注入青铜鼎上方,并未直接接触汞液,而是在鼎口形成一团翻滚不息的、银白色的、蕴含着致命毒性与奇异能量的汞雾气团。
整个装置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混合着血腥、金属与硫磺的诡异气息。
“清主!不可!”蒙川在两名亲兵的搀扶下挣扎着上前,肩头的黑丝似乎被这装置的气息刺激,扭动得更加剧烈,带来钻心的疼痛,“您要以身试险?!这鼎…这镜…还有您的血…太凶险了!”
巴清没有回答。她已褪去外袍,露出一身素色麻衣。火光下,她伸出左手,手腕纤细而苍白。右手,那柄饮过六国贵胄血、铸就了“诛暴秦”血誓的赤霄剑,正静静地躺在一旁的锦垫上。
她拿起赤霄剑旁一柄巧却锋锐无比的金匕。冰冷的锋刃贴上左腕内侧的皮肤,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划!
嗤——!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绽开!鲜血并未如常人般喷涌而出,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近乎凝固的暗红色!浓稠、粘滞,如同融化的铅汞,带着一种金属的沉重质感!血液中,隐隐可见极其细微的、闪烁着银白光泽的颗粒在缓慢流动——那是深入骨髓的汞毒结晶!
暗红粘稠的血液,如同具有生命般,带着一丝不情愿的沉重,缓缓流淌而下,滴入下方那尊青铜方鼎内翻滚的银亮汞液之中!
滋滋滋——!!!
剧烈的反应瞬间爆发!如同滚油泼入冰水!那粘稠的暗红毒血与银亮的汞液接触的刹那,鼎内瞬间“沸腾”!无数细密的银亮气泡疯狂涌出、炸裂!粘稠的暗红血液并未溶解,反而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在汞液中扭曲、挣扎、凝聚!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巴清血液独特气息与古老诅咒的腥甜恶臭,伴随着刺鼻的白烟,从鼎口升腾而起!
巴清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从手腕伤口直冲脑髓!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顺着血管刺入心脏!那不仅仅是肉体的痛楚,更有一股阴冷、怨毒、充满了无尽恶意的精神冲击,如同亿万根冰锥,狠狠扎进她的识海!
“呃……”巴清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稳。但她牙关紧咬,右手猛地按在鼎沿之上!力量通过青铜传递,强行稳住鼎身!
鼎内,暗红毒血与汞液的厮杀愈发激烈!暗红血液在汞液中凝聚、扭曲,竟隐隐显化出无数张痛苦嘶嚎、怨毒诅咒的模糊鬼脸!这些鬼脸疯狂挣扎,想要逃离汞液的束缚,扑向巴清!
“焚!”巴清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带着决绝的意志!
旁边操控陶炉的士兵立刻将火力催至最大!更多精纯的汞蒸气被疯狂注入鼎口!银白色的汞雾瞬间变得浓稠如实质,如同一条银色的巨蟒,狠狠扑向鼎内那些由诅咒怨念凝聚的暗红鬼脸!
嗤嗤嗤——!!!
白烟更盛!暗红鬼脸在剧毒汞雾的灼烧下发出无声的尖啸,形体迅速扭曲、淡化!它们的力量被汞雾强行剥离、吞噬!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些被汞雾灼烧、看似即将溃散的暗红鬼脸,仿佛受到了某种更高层次力量的牵引,突然放弃了挣扎,反而如同飞蛾扑火般,主动地、疯狂地涌向鼎内那粘稠的汞液核心!它们不再对抗汞雾,而是将最后残存的、最精纯的诅咒怨念,如同献祭般,狠狠注入汞液之中!
嗡——!!!
青铜方鼎猛地一震!鼎身发出低沉的嗡鸣!鼎腹上那些人牲献祭的图案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挣扎的姿态更加剧烈!鼎内原本只是剧烈翻滚的银亮汞液,此刻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沉的血红色光芒!
光芒之中,那粘稠的汞液表面,不再沸腾气泡,而是如同最上等的墨汁般,开始缓缓旋转、凝聚!
巴清强忍着识海撕裂般的剧痛和手腕钻心的灼烧感,死死盯着鼎内那诡异凝聚的汞液核心!她的毒血在燃烧,诅咒的力量在被剥离,但一股更加庞大、更加诡异的气息正在鼎中苏醒!
那旋转的、暗红发黑的汞液,如同一个巨大的、粘稠的血色旋涡,在鼎心缓缓成型!
漩涡中心,汞液的颜色愈发深邃,如同凝固的污血。漩涡的边缘,粘稠的液面开始拉伸、塑形……
最先出现的,是一个轮廓——一个下颚的线条,坚硬而冰冷,带着一种睥睨下的弧度。紧接着,是高耸的鼻梁,如同险峻的山脊,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再往上,是紧闭的、薄如刀锋的双唇,嘴角仿佛生带着一丝对众生的漠然。
汞液旋涡旋转着,扭曲着,如同一个最顶级的匠人在血污中雕刻神像。眉骨出现了,如同两道压抑着雷霆的阴云。然后,是眼窝的轮廓…深邃、空洞,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灵魂。
最后,是那最令人窒息的点睛之笔——汞液凝聚成束,向上延伸、定型,形成了一顶……玄黑色的、缀满十二旒玉珠的——子冕冠!
一张由粘稠、暗红发黑、蕴含着剧毒汞液与巴清毒血、以及楚巫最恶毒诅咒怨念的——面容,在青铜血鼎的核心漩涡中,清晰地、无声地浮现出来!
那是——嬴政!始皇的面容!
年轻,冷峻,威严如狱!但那双由汞液凝聚的、空洞的眼窝深处,却翻涌着一种非饶、纯粹毁灭的暴戾与疯狂!冕冠的玉珠微微晃动,散发出冰冷的光泽。
这张脸出现的瞬间,整个病营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所有的惨嚎、呓语、痛苦呻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瞬间扼住,彻底消失!只有鼎内汞液缓缓旋转的、粘稠的汩汩声,如同死神的低语!
蒙川和所有目睹这一幕的赤霄将士,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血液几乎冻结!恐惧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们的心脏!
巴清的身体猛地绷紧!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战栗瞬间传遍全身!颈侧的青铜鼎烙印如同被投入万年冰窟,传来刺骨的寒意!她清晰地感觉到,鼎中那张由诅咒与毒血凝聚的始皇面容,那双空洞的、翻涌着毁灭暴戾的眼窝,正穿透汞液与青铜,死死地“凝视”着她!
那不是幻象!那是诅咒核心被她的毒血与血鼎之力强行显化出的、最本源的恶意投影!
“陛…陛下?”那咸阳密使阎乐不知何时也挤到了前面,看着鼎中那张威严而暴戾的面容,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病态的狂热?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喃喃。
巴清猛地从那股灵魂冻结般的恐惧中挣脱!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与决绝!她右手闪电般抓向赤霄剑!
就在剑柄入手的刹那——
鼎中,那张由暗红汞液凝聚的、年轻而暴戾的始皇面容,紧闭的薄唇,极其缓慢地、极其清晰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充满了无尽嘲讽与毁灭欲的——弧度!
【三、血咒反噬】
那抹冰冷的、充满嘲弄与毁灭欲的弧度,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巴清的灵魂深处!鼎中那张由诅咒核心显化的始皇面容,仿佛拥有了独立的意志,透过粘稠的汞液,传递来一股纯粹的、碾压性的恶念!
巴清眼中凶光爆射!所有的恐惧、犹豫,在这极致的挑衅与毁灭预兆面前,瞬间化为焚的怒火!她甚至没有思考,身体的本能已驱动了握剑的右手!
“破——!!!”
伴随着一声撕裂喉咙的尖啸,赤霄剑化作一道燃烧的血色闪电,带着“诛暴秦”三字迸发的刺目凶芒,狠狠刺向鼎中那张嘲弄的汞血面容!
没有金铁交鸣!没有液体飞溅!
剑锋刺入那粘稠、暗红发黑的汞液漩涡中心的刹那,如同刺入了最粘稠的沼泽!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吸力从旋涡中传来,疯狂地撕扯着剑身!赤霄剑上的血芒与鼎中汞血面容的暗红光芒剧烈碰撞、湮灭,发出无声的能量风暴!
巴清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阴冷怨毒到极致的诅咒洪流,顺着剑身狂猛地逆冲而上!那洪流中蕴含着亿万亡魂的诅咒、楚巫禁术的怨毒、以及…那显化面容中蕴含的、属于始皇帝的、睥睨众生的暴戾意志!
“呃啊——!”
巴清如遭雷击,全身剧震!持剑的右臂瞬间失去知觉,如同被亿万根冰针刺穿!更为恐怖的是,这股诅咒洪流狠狠撞入了她的识海!无数扭曲哀嚎的鬼脸、尸山血海的幻象、以及那张在血与火中崩塌的、戴楚王冠的白发帝王脸…疯狂冲击着她的精神!她的七窍之中,瞬间渗出了暗红色的血丝!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
“清主!”蒙川目眦欲裂,不顾肩头黑丝狂舞带来的剧痛,猛扑上前想要搀扶!
“别过来!”巴清厉声嘶吼,声音已完全变形!她左手死死按住剧痛的额头,右手依旧顽强地握着插在鼎中的赤霄剑柄,与那股恐怖的诅咒洪流抗衡!
鼎内,暗红的汞液旋涡因赤霄剑的刺入而剧烈扭曲!那张年轻帝王的嘲弄面容在粘稠的旋涡中变形、破碎、却又顽强地一次次重聚!每一次重聚,那暴戾的眼神便更加清晰一分,嘴角的弧度便更加嘲讽一分!
这是诅咒核心最后的反扑!是那显化的帝王意志对“弑君者”最恶毒的报复!它要将施咒者与被诅咒者的力量,连同这柄染血的凶兵,一同拖入毁灭的深渊!
巴清的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识海如同被无数把钝刀反复切割。就在她精神防线即将崩溃,意识被那暴戾帝影彻底吞噬的刹那——
嗡——!!!
她颈侧那枚青铜鼎烙印,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暗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青黑色光芒!一股源自殷商血祭、更加古老、更加蛮荒、更加凶戾霸道的意志,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被这外来的帝王诅咒彻底激怒,轰然觉醒!
烙印深处,传来一声只有巴清能听见的、充满了贪婪与暴怒的无声咆哮!
那股青黑色的光芒瞬间覆盖了巴清全身!她右臂上的麻痹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狂暴无比、仿佛要撕碎一切的力量!这股力量顺着她的手臂,疯狂涌入赤霄剑身!
赤霄剑发出兴奋到极致的、如同龙吟般的震鸣!剑身上“诛暴秦”三个血字瞬间亮到极致,爆发出如同太阳核心般的炽烈血芒!
轰——!!!
血芒与青黑光芒交融,化作一股摧枯拉朽的毁灭洪流,顺着剑身狠狠灌入鼎中那暗红的汞液旋涡!
这一次,不再是僵持!
如同烧红的巨锤砸向污秽的冰坨!那粘稠、暗红、凝聚了无尽诅咒的汞液漩涡,连同其中那张顽强重聚的、充满嘲弄的帝王面容,在血芒与青黑光芒交融的毁灭洪流冲击下——
咔嚓!!!
如同琉璃破碎的脆响在灵魂深处炸开!
那张由诅咒与怨念显化的、年轻而暴戾的始皇面容,如同被重击的镜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它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凝固、扭曲,最终化为一个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
哗啦——!!!
粘稠的暗红汞液漩涡彻底崩散!如同失去了核心的支撑,鼎内翻腾的汞液瞬间失去了所有诡异的血色与光芒,重新变回粘稠沉重的银亮本质!那张破碎的面容,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墨迹,瞬间消融、分解,化为无数缕细微的、暗红色的诅咒残渣,被银亮的汞液贪婪地吞噬、消融、同化!
那股逆冲而上、几乎将巴清灵魂撕裂的诅咒洪流,如同被斩断了源头的毒蛇,瞬间衰弱、消散!
噗通!
巴清再也支撑不住,脱力般单膝跪倒在地,赤霄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她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杂着七窍流出的暗红血丝,浸湿了鬓角。颈侧的青铜鼎烙印,青黑光芒缓缓收敛,但那灼热的余威和饱餐后的满足感,依旧在皮肉下隐隐搏动。
整个病营死寂无声。所有人都呆滞地看着鼎中恢复平静的银亮汞液,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帝王显化与崩碎只是一场噩梦。
就在这时——
“咳咳…呃…”一声微弱的、带着茫然的咳嗽声,打破了死寂。
是蒙川!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左肩——那原本疯狂扭动、侵蚀皮肉的青黑色“蚀魂阴疽”,此刻竟如同被抽干了生命,变成了僵死的、灰败的线头状疤痕,再无半分蠕动迹象!伤口的剧痛,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好了?!”
“我的伤…不疼了?黑丝…黑丝不动了!”
“疮口…疮口在收口?!”
此起彼伏的、带着劫后余生狂喜的呼喊瞬间充满了病营!那些饱受折磨的士兵惊喜地发现,身上那如同活物的、不断扩张的恐怖溃疡,边缘的黑色丝状物全部僵死、脱落,剧烈的疼痛消失,溃烂的伤口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收敛、结痂!
诅咒…破了!
蒙川挣扎着站起,顾不上肩头的轻松,急切地冲到巴清身边:“清主!您怎么样?”
巴清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寒星。她看着鼎中平静的银亮汞液,又看了看四周狂喜的士兵,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疲惫的弧度。
“诅咒已破。”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诅咒破除的狂喜中时,角落阴影里,那个自称咸阳密使的阎乐,脸上残留的惊骇早已消失。他死死盯着鼎中那归于平静的汞液,又看向巴清颈侧那枚已隐去光芒的青铜鼎烙印,眼底深处,一丝混合着贪婪、狂热与阴毒计谋的寒光,一闪而逝。他悄然退后,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布幔的阴影之郑
鼎口上方,一缕尚未完全散尽的、混合着血腥与硫磺的白烟,袅袅升起,在昏暗的灯火中扭曲变形,仿佛勾勒出一顶无形的、破碎的——楚王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