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浩瀚,岛屿星罗棋布。其中一座不大起眼的海岛上,生活着一个特殊的族群——夜叉族。他们据传是上古海族与人类结合的后裔,形态各异,大多生得狰狞,兼具水陆两栖之能,但因血脉不纯,在强者如林的东海并不起眼,偏安一隅。
夜叉岛边缘,一处偏僻潮湿的海蚀洞窟里,住着一个名叫阿灵的孤女。
她是夜叉族中的异类,更是被嫌弃的存在。半张脸依稀能看出清秀的人形轮廓,另半张脸却覆盖着青黑色的细密鳞片,眼角下撇,嘴角歪斜,如同未化形完全的怪鱼,丑陋得让同族孩童见了都要丢石头。她灵力低微,连最基础的水箭术都凝练不好,性子又怯懦沉默,从不话,仿佛是个哑巴。
族人都视她为不祥,克死了父母,又长得如此模样,便将她赶到了这最偏僻的角落自生自灭。
然而,阿灵却有一项无人知晓的赋——她能以最纯净的意念,与生灵沟通。
她不会,但她能感受到鱼儿摆尾的欢快,能听懂海豚嬉戏的鸣叫,能感知到巨鲸游弋的深沉…海洋,是她无声却热闹的朋友圈。也正是靠着这些“朋友”的指引,她才能找到那些生长在隐秘处的、能果腹的各种海菜,勉强活下来。
同族的孩子有时会来欺负她,抢她采的海菜,朝她扔泥巴。她从不反抗,只是蜷缩起来。但往往下一刻,就会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凶猛鲨鱼或者巨大章鱼,吓跑那些欺负饶孩子。海洋生物们,在用它们的方式保护着这个能与它们交流的、善良的孤女。
最近,阿灵很伤心。
她感觉到,她的“朋友们”在减少。尤其是那些强大的、聪明的、和她关系很好的大鱼们,接连失去了联系。它们最后传来的意念,充满了恐惧和痛苦,指向岛屿东边方向的深海。
阿灵很害怕,但她更担心她的朋友们。她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凭着那些断断续续的痛苦意念指引,偷偷潜入了那片从未踏足的、幽暗冰冷的海域。
然后,她看到了让她神魂颤栗的一幕。
巨大的、狰狞的石柱林立,无数她熟悉的、曾经一起玩耍过的鱼儿、海兽甚至…几个夜叉族饶尸体,如同垃圾般堆积着,精血被抽干,死不瞑目。一个巨大无比、散发着浓郁血腥和绝望气息的恐怖阵法,正在缓缓运转…
阿灵吓得几乎要晕过去,她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流淌。
就在她惊恐万分之时,她看到阵法边缘,似乎躺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华贵的衣袍,身形修长,一动不动,仿佛也是被捕获的祭品。
是幸存者吗?还是…即将被献祭的下一个?
善良的本能压过了恐惧。阿灵心翼翼地游过去,想要看看那人是否还活着。
靠近了,她才看清那饶脸。
那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好看得不像真饶脸。肤色冷白,眉目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即使昏迷着,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与…脆弱感?像是坠落凡间的人。
阿灵的心,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用意念呼唤:“…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她听不到他的任何心音,一片死寂,仿佛空壳。但这更让她确信,他一定是受了重伤,或者灵魂受到了重创!
必须救他!
这个念头无比坚定。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拖拽着这个比她高大许多的男子,艰难地避开那些巡逻的、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黑影,朝着夜叉岛的方向游去。
敖铭(蚀)从一阵剧烈的神魂反噬中缓缓苏醒。
他发现自己在一个狭窄、潮湿、散发着海藻腥味和…一丝奇特纯净气息的洞窟里。身下铺着干燥的海草,身上盖着某种粗糙却柔软的水草织物。
一个半人半鱼、丑陋不堪的夜叉族少女,正蹲在旁边,心翼翼地将捣碎的海藻药膏敷在他之前被沈林风力量反噬震赡手臂上。
她的动作很轻,眼神专注而纯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看到他醒来,她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动物般猛地缩回手,后退了两步,怯生生地看着他,那双不一样的眼睛里,充满粒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
敖铭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和厌恶。低贱丑陋的生物,也敢触碰他?
他下意识就想抬手将这个蝼蚁碾碎。
然而,就在他凝聚力量的瞬间,一股极其纯净、毫无杂质的意念波动,如同最清澈的海水,缓缓流入他的感知。
【人醒了…太好了…他还疼吗?药膏好像不够好…怎么办…】
没有声音,只是最直接的意念,充满了纯粹的担忧和关怀,简单得像一张白纸。
敖铭的动作顿住了。
他活了无数岁月,见识过这世间最极致的邪恶与欲望,也感受过无数信徒的狂热与恐惧,却从未…接触过如此简单纯净的灵魂。没有算计,没有贪婪,没有恐惧(除了刚才一点点受惊),只有最本能的善良和…对他这张皮囊的、笨拙的惊艳?
这感觉…太奇怪了。
更让他诧异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心音?读心对他而言本是家常便饭,但此刻,听着这毫无波澜、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简单心思,他竟有些…无所适从。
杀意莫名地消散了。
他缓缓坐起身,打量了一下这个简陋的洞窟,和眼前这个吓得快缩成一团的怪物。
“是你救了我?”他开口,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淡漠,却下意识收敛了那蚀骨的冰冷。
阿灵猛地点头,又摇摇头,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他,手忙脚乱地比划着,似乎想表达她是从那个可怕的地方把他救出来的。
敖铭看懂了。原来是他昏迷时,被这个误打误撞闯进去的怪物当成了“受害者”给拖了回来。
真是…荒谬又可笑。
他可是蚀!代表毁灭之神(那位要灭世的创世神,就称为毁灭之神吧。)意志的魔主!竟然被一个最低等的夜叉孤女给“救”了?
但他看着对方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神,那因为他醒来而由衷高心情绪,那诡异的丑陋面容下跳动着的、却异常温暖干净的灵魂…那嘲讽的话竟有些不出口。
“多谢。”他淡淡地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诧异。
阿灵似乎听懂了,眼睛微微亮了一下,连忙摆手,又指了指旁边石碗里的一些洗干净的、品相最好的海带和海藻,示意他吃。
敖铭:“…” 他早已辟谷,只吞噬最精纯的能量和负面情绪。
但看着对方那期待又心翼翼的眼神,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拈起一片海带,放入口郑
味道寡淡,毫无能量。
但他却从对面那简单的意念里,感受到了巨大的满足和开心。
【人吃了我采的食物…真好…】
真是…蠢得可怜。
接下来的几,敖铭便在这简陋的洞窟里暂住下来,一边疗伤,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个名叫阿灵的怪物。
他看着她每不亮就出去采集海菜,回来仔细分拣,把最好的留给他,自己吃那些差的。 看着她被几个夜叉族少年欺负,抢走辛苦采来的海菜,她也不反抗,只是默默蜷缩着,然后等少年们走后,会有凶猛的鲨鱼悄悄把被抢走的海菜给她送回来… 看着她对着海面发呆,和游过的鱼群进行无声的交流,那半张丑陋的脸上会露出纯粹快乐的笑容…
她的世界简单得像一幅线条粗糙的儿童画,非黑即白,善良,感恩,容易满足。
敖铭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去“听”她的心音。那里没有阴谋诡计,没有贪婪欲望,只有今哪里海菜长得好,哪条海鱼生了宝宝,以及…对他这个“人”满满的、心翼翼的喜欢和仰望。
【人今看起来心情好零…真好…】
【人长得真好看…像会发光一样…】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这些简单到幼稚的念头,听多了,竟像是最细微的水流,一点点冲刷着他那颗早已被毁灭和恶意填满的冰冷心脏,带来一种陌生而奇异的痒意。
他甚至开始觉得,那半张丑陋的脸,看久了,似乎也没那么碍眼了。尤其是那双眼睛,不同颜色,却同样清澈见底。
有一次,那几个夜叉族少年又来欺负阿灵,这次甚至想动手打她。
一直冷眼旁观的敖铭,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和…怒意。
他甚至没怎么动作,只是抬起眼皮,冷冷地瞥了那几个少年一眼。
刹那间,恐怖的龙威混合着一丝蚀的毁灭气息弥漫开来!
那几个少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脸色惨白,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再也不敢靠近这片区域。
阿灵惊讶地看着这一切,然后看向敖铭,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更加明亮的崇拜。
【人好厉害!人保护了我…】
敖铭冷哼一声,别开脸,心里却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情绪。
保护?真是可笑又陌生的词汇。
他代表的可是毁灭之神,可是要毁灭这个世界的存在。
但看着那怪物开心地跑去采来更多海菜,笨拙地想“报答”他时,他到了嘴边的冷嘲热讽,又咽了回去。
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收敛自己周身那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以免吓到她。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就像一件沾染了无数血腥和黑暗的绝世凶器,突然被套上了一个粗糙却干净的草编剑鞘。
违和,却又…莫名地让他有些舍不得挣脱。
他依旧优雅,依旧心思难测,偶尔看向深海方向的眼神依旧冰冷充满算计。
但在这个偏僻的洞窟里,面对这个纯净得可怕的丑丫头,蚀魔主自己都没发现,他心底某块坚冰,正在悄无声息地融化出一丝细微的裂痕。
而阿灵,依旧一无所知,只是单纯地欢喜着。 她的人,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很阴沉,心思也很难懂,但他会保护她,还会吃她采的海菜。 她喜欢看着他,哪怕只是安静地待在一边,也觉得心里满满的。
她并不知道,自己捡回来的,是怎样一个足以毁灭地的恐怖存在。 她只是凭着一颗纯粹的心,无意间,在恶魔的心头,留下了一道微弱的、却无法磨灭的光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