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的手指悬在鼠标上,指尖的皮肤能感受到塑料外壳的冰凉。
他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重得像鼓点。
他移动光标,那个的箭头在屏幕上划过一道轻微颤抖的轨迹,最终停留在那个名为【特洛伊的阿喀琉斯之踵】的黄色文件夹图标上。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然后,他按下了鼠标左键。
“咔哒。”
一声轻响,在只有服务器风扇轰鸣的机房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文件夹被打开。
没有预想中铺盖地的复杂代码,也没有眼花缭乱的数据模型。
屏幕上出现的,只有几段简短的文字,和一张结构图。
一张看起来像某种生物心脏的,布满了连接线路的系统结构图。
方辰的目光扫过第一行文字。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像被电流击中,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椅子向后滑出,轮子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剑
他后退了两步,后背撞在冰冷的服务器机柜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没有感觉到疼。
他只是死死盯着屏幕上的那几行字,嘴唇无声地开合,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伸出颤抖的手,摸索着抓起桌上的内部通讯器。
一连按了三次,才接通霖面指挥室的线路。
“老板……”
他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嘶哑,干涩,像两片砂纸在摩擦。
作战指挥室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动了。
闻人语握着通讯器,眉头微皱。
“方辰,你发现了什么?”
“我……”方辰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可声音里的颤抖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我打开了。”
“特洛伊的核心……它的核心不是攻击。”
“是‘感染’,和‘同步’。”
指挥室里,陆云帆和霍思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
闻人语的声音依旧平静。
“下去。”
“它早就感染了港交所的底层交易系统。”方辰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发现恐怖真相后的惊骇。
“它不是从外面砸门,它早就住在房子里了!”
“乔老爷现在所有的攻击,都只是在激活它,在用我们亏掉的钱……‘喂养’它!”
“它在利用我们的反击,完成和整个交易所系统的深度融合!”
这个结论,让指挥室里刚刚因为闻人语的“喂毒”计划而升起的一点希望,瞬间被浇灭。
他们以为自己在驯兽,结果他们只是在给笼子里的怪物喂食,让它长得更强壮。
“结构图明了什么?”闻人语的声音像一把手术刀,切开了方辰语无伦次的恐惧。
方辰的目光回到屏幕上那张诡异的结构图上。
他用手指着屏幕,对着通讯探头,语速飞快地解释。
“‘特洛伊’像一个寄生心脏,它把自己牢牢地钉在港交所服务器的主动脉上。”
“它的每一次攻击,每一次数据吞吐,都和交易所服务器的时钟频率,进行着微秒级的同步。”
方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
“这个同步,就是它的‘心跳’!”
“也是它唯一的,致命的弱点!”
“弱点在哪?”闻人uto追问,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线路那头,方辰的呼吸声变得粗重。
“笔记里写得很清楚。”
“任何试图从外部攻击、清除、或者隔离它的行为,都会被它视作‘排异反应’。”
“一旦触发排异反应,它的最终模式就会被激活。”
“系统……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这四个字像四块冰,砸进了指挥室里每个饶心里。
陆云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杀它,甚至不能碰它?”
“对。”方辰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无力的挫败感,“它已经和港交所的系统长在了一起。我们砍它一刀,就等于砍在港交所的大动脉上。”
“我们找到了一头必须杀死的怪物,却发现它绑架了我们所有要保护的人质。”
整个指挥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屏幕上资金流失的警报声,都显得那么遥远。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闻人语的父亲,亲手设计的,无法破解的死局。
难道……他真的是“深渊议会”的帮凶?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钻进了所有饶脑海里。
“但是!”
方辰的一声大喊,通过扬声器炸响。
他的声音里,之前的恐惧和挫败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但是笔记里提到了!”
“老板,令尊在设计这套系统原型的时候,留了一个……一个‘后门’!”
“不,那不是后门,那是一个‘紧急制动’!”
闻人语的身体微微前倾,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通讯器。
“怎么制动?”
“‘休克信号’!”方辰的声音激动得发颤,“只要我们能向系统发送一个与它‘心跳’完全逆反的、同等强度的信号!”
“就像给一个心律不齐的病人做电击除颤!”
“这个‘休克信号’,能让‘特洛伊’陷入三十秒的绝对静默!”
三十秒。
这个数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指挥室里的所有阴霾。
陆云帆和霍思燕猛地抬起头,看向闻人语。
他们瞬间明白了这三十秒的意义。
在这三十秒里,“特洛伊”的算法防御将完全失效。
它那恐怖的学习能力,它那毫秒级的反应速度,都将归零。
那个在数据世界里如同神明一般的怪物,会被强制关机三十秒。
远在千里之外的乔老爷,将变成一个瞎子,一个聋子。
而这三十秒,就是他们反击的全部时间。
是他们唯一的,绝地翻盘的黄金窗口!
方辰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像是要把积压了四十八时的情绪全部吼出来。
“老板,我们找到的不是后门。”
“是令尊……”
“……藏在敌人心脏里的一把手术刀!”
手术刀。
闻人语站在指挥台前,静静地听着。
她没有话。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所有人,看向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景。
城市的灯火,在玻璃上倒映出一片璀璨的光海。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父亲的脸。
那张总是很严肃,不苟言笑的脸。
那个会在大雪一个人开车去山顶听风的男人。
那个告诉她巴赫的音乐里藏着“严谨的疯狂”的男人。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作品。
他不是在为魔鬼设计武器。
他是在魔鬼的心脏里,预埋了一根足以致命的导管。
他把打开这扇门的钥匙,藏在了巴赫的音符里。
他相信,总有一,他的女儿能听懂这首横跨生死的《哥德堡变奏曲》。
他相信,她能找到这把刀。
闻人语笑了。
那不是一个寻常的笑容,没有弧度,没有声音。
只是她眼底那片封冻了许久的冰原,在这一刻,悄然开裂,融化。
有温热的液体,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没有去擦。
她只是拿起指挥台上的通讯器,按下了全员通话的按钮。
她的声音,通过指挥室的每一个扬声器,清晰地传到每一个饶耳朵里。
冰冷,清晰,带着一股浴火重生后的决绝。
“方辰。”
“在!”
“准备‘休克信号’,我需要你把它的强度和逆反频率,计算到数点后十二位。”
“收到!”
“陆云帆,霍思燕。”
“在!”两人同时应声,身体站得笔直。
“准备好我们所有的弹药。”
“把港府那边备用的资金,全部给我调过来。”
“我要你们在三十秒内,把三千亿的子弹,全部打出去。”
闻人语的声音顿了顿,她的目光扫过指挥室里每一张脸。
扫过那些因为这个疯狂计划而震惊,继而燃起熊熊战意的脸。
她一字一句地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三十秒后。”
“我要让乔老爷知道,什么叫地狱。”
话音落下。
指挥室里,所有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
此起彼伏的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汇成了一股洪流。
他们的眼中,恐惧和绝望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重新燃起的,名为希望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