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伸成了粘稠的糖浆，每一秒都过得无比缓慢。舰桥内，只有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和人们压抑的呼吸声。巨大的观测窗外，那些幽蓝色的能量丝线近在咫尺，如同毒蛇般缓缓扭动，偶尔爆起的一簇电火花，能清晰地映出每个人脸上紧绷的肌肉。
在“零”的绝对掌控下，整个舰队如同一个精密而庞大的整体，以令人惊叹的同步率，在死亡丝线的缝隙间悄然穿校引擎输出被压制到极限，幽蓝色的尾焰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片沉睡（或者，被惊醒）的杀戮地带。
“航向保持，速度恒定，能量辐射水平低于阈值百分之五……”“零”的电子音以一种极低的、毫无波动的频率汇报着，像是在念诵某种维系生命的咒语。
林启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他紧紧盯着主屏幕上那条由“零”实时计算并标出的、细如发丝的绿色安全通道。任何一点微的偏差，都可能让代表舰队的光点触碰到周围那令人心悸的红色区域。
雷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保持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姿势，只有眼珠子跟着屏幕上数据的变化微微转动。这种将命运完全交给别人（哪怕是个AI）的感觉，比他亲自端着枪冲锋陷阵还要难受。
艾拉则全神贯注地监控着传感器反馈，她的手指悬在几个紧急手动覆写的虚拟按键上方，虽然知道可能来不及，但这能给她一丝微弱的安全福
就在舰队已经穿过大半能量场，最前方的“磐石级”重型护卫舰几乎已经要触碰到安全区域的边缘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并非来自内部的操作失误，而是来自外部。
一颗不起眼的、只有卡车大的行星碎片，不知被哪里的引力扰动，偏离了它原本稳定的轨道，如同一个喝醉的莽汉，歪歪扭扭地朝着舰队侧翼的一艘“工蜂级”护卫舰撞了过来！
它的速度不快，体积也不大，在平时甚至不会触发最低级别的碰撞警报。但在此刻，在这个要求绝对能量静默和轨迹精确的环境下，它成了一个致命的变数！
“警告！不明物体接近！轨迹预测……碰撞可能性百分之九十八！”传感器操作员的声音因为极度压抑而变得尖细。
“规避！‘工蜂五号’，立刻规避！”林启几乎是从指挥椅上弹了起来，对着通讯器吼道。
但已经晚了。“零”的计算再精密，也无法瞬间改变一艘正在以极低速度、沿着固定轨迹航行的舰船的动量。“工蜂五号”的引擎刚刚亮起微光，试图进行最幅度的偏移——
“砰！”
沉闷的撞击声通过结构传导，隐隐传来。那颗行星碎片结结实实地擦撞在了“工蜂五号”的侧舷装甲上！
撞击本身造成的损伤微乎其微，甚至连装甲板都没有明显变形。但麻烦的是，撞击的震动，导致“工蜂五号”的引擎输出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但无法忽略的波动！其能量辐射水平，瞬间超出了“零”精心维持的静默阈值！
就如同在寂静的图书馆里突然摔碎了一个杯子。
霎时间，周围那些原本缓慢游弋的能量丝线，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猛地亮了起来！刺耳的警报声取代了之前的死寂！
“检测到威胁标识！能量场攻击模式激活！”“零”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明显加快。
无数道幽蓝色的电弧，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向着“工蜂五号”汇聚而来！
“工蜂五号，护盾全开！最大动力，冲出去！”林启嘶声下令，他知道，静默潜行计划已经破产，现在只能硬闯！
“工蜂五号”的驾驶员反应极快，引擎瞬间过载，试图冲向近在咫尺的安全区。护盾撑起，与最先抵达的能量电弧撞在一起，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但能量场的攻击太密集了！更多的电弧如同暴雨般击打在护盾上，护盾能量读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下跌！
“撑不住！护盾即将过载！”
“猎犬编队！火力掩护！干扰那些能量丝线！”雷大吼着，早已充能完毕的脉冲炮怒吼着喷射出蓝色的光弹，试图击散攻击“工蜂五号”的能量束。
其他舰船也纷纷开火，试图在能量场中撕开一道口子。
然而，他们的攻击仿佛激怒了这片区域。更多的能量丝线被激活，整个能量场变得如同沸腾的海洋，不仅攻击“工蜂五号”，也开始无差别地覆盖整个舰队所在区域！
“不行！能量场强度在提升！再待下去我们全得交代在这！”雷看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的护盾过载警告，急得眼睛都红了。
“放弃‘工蜂五号’？”一个冷酷但现实的选择摆在了林启面前。
就在这时，“零”做出了决断。
“所有单位，放弃潜行模式！引擎功率最大化，沿着我标记的新轨迹，强行突围！”“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磐石级’前导，为后方舰船承受主要火力！‘启程号’跟进！”
一条新的、更加粗暴直接的突围路线被瞬间计算出来，发送到每一艘舰船。
“执行命令！”林启没有任何犹豫。
“妈的，跟它们拼了！”雷狠狠按下引擎过载按钮。
刹那间，原本死寂的舰队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虽然在真空中无声，但引擎的震动通过结构传遍了每艘船）！幽蓝色的尾焰如同愤怒的巨龙，猛烈喷发！
“磐石级”重型护卫舰顶着厚实的护盾，如同破冰船般一马当先，硬生生撞向前方密集的能量网！无数的电弧击打在它的护盾上，爆开一团团耀眼的能量涟漪，护盾读数飞速下降，但它的速度丝毫不减！
“启程号”和其他舰船紧随其后，将动力催谷到极限，沿着“磐石级”用身躯开辟出的、短暂存在的通道，疯狂冲刺！
能量场的攻击如同狂风暴雨，不断有舰船护盾过载，装甲被能量束擦过，留下焦黑的痕迹。一艘“猎犬级”突击舰因为速度稍慢，被几道粗大的能量束同时命中，引擎瞬间熄火，失去了动力，缓缓飘向能量场深处，最终被更多的能量吞噬，化作一团膨胀的火球。
“猎犬四号……”雷看着屏幕上消失的信号，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双目赤红。
没有人话，所有人都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操控和突围上。
冲！冲！冲！
当“启程号”巨大的舰体猛地一震，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舷窗外的景象重新变为熟悉的、点缀着星辰的漆黑虚空时，所有人都有一种虚脱般的感觉。
他们冲出来了！
回头望去，那片能量场依旧在身后沸腾，如同一个愤怒的蓝色牢笼。而他们，付出了损失一艘“猎犬级”和“工蜂五号”重伤（勉强跟着冲了出来，但已失去大部分动力）的代价，终于逃出了生。
舰队内部一片劫后余生的寂静，没有人欢呼，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失去战友的悲痛。
林启缓缓坐回指挥椅，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他看了一眼身旁“零”的投影，低声道：“谢谢。”
“零”的投影微微闪烁了一下，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开始统计损失和评估各舰状态。
绝境逃生，他们成功了，但也付出了血的代价。星海的残酷，再次用最直接的方式，刻印在了每个饶心里。前路依旧漫长，而火星，那颗红色的星球，就在不远的前方，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